风惜玉仰天一叹，捡往身上擦擦手，捡起鼠尸，刚要抬腰，心中又有火起，便又扔掉尸体，抬脚猛磕残余洞壁。
碎土、残灰纷纷雨下，没一会就把鼠尸掩埋了起来。
看不到尸体，风惜玉怒火稍去，才又回头看一眼已经歪在阮烟怀里的小金，脚下便有如千金缠坠，要往下落，却是抻着不让它落。
终于还是收回了脚，重新弯腰，捡上些小石块，将埋鼠之地掩上，再扒下新土，做成一个坟包。
莫道夕阳无暖，只怪天阴多殛。阮烟默默地看着，心里同样在哀叹。谁能想到小金会是这样痴情，竟然服药殉情，田鼠也值得牠如此么？论样貌，论……
论你的头！阮烟在心里大骂自己一声，却也不愿看风惜玉伤神、茫然的样子，自顾抱着小金往营房去。
“你干什么？”风惜玉见白影要离开自己视线，忍不住怒喝一声，拔步要追，才又忽然讪笑两声，拍拍脑袋，缓步跟上。
阮烟自然不可能像风惜玉葬田鼠一样，草草地将小金找个地方埋了。小金牠是大家的宝贝，有如孩子，怎么也要让东方雨、一宫她们看上一眼。更何况，牠也有了孩子，怎么也要让牠的孩子小小金看上一眼。那时，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想着，阮烟也不由得有些痴了。
风惜玉不紧不慢地跟着，双手频往裤子上搓，已经十分干净。看阮烟站在以前自己屋里发愣，便问跟上来的留守上士，“这桶怎么还在这？没人管小白吗？”
万年风虎威山风，上士喏喏一声，刚要答，却被阮烟抢了先。
“小白是特意留下陪小金的，他们俩像是朋友，玩得来。”
“朋友？”风惜玉嘀咕半声，“那把小金给他看看，也算告别。”
这是迁怒了人，又要迁怒动物啊！阮烟腹诽一句，不紧不慢将小金放倒在旁边的床上。
床上有干净整洁的被单，是准备给前来祝寿的人准备的，放小金也合适。
等他把小金放好，上士已经捞起了小白，然后看着床上瞪目结舌，“小，小金，牠……”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辛苦你一个人了。”冷静下来的风惜玉和风如絮，将上士呼走，又叫阮烟将小白放到床上。
小白一如往昔，看着似乎很神奇，又脱不了乌龟的笨拙。从水里岀来，也不挣扎，而是缩在壳里，假装坐飞机。到它触到实地（被单），才伸岀头脚，四处看了看，忽然就昂头叫了起来。
天上无喜云相笑，心有悲意听风哭。小白叫起来并没有声音，可风惜玉和阮烟都像是听到它的叫声一样，便有些不忍，都抢手要拿起它。
小白伸岀小短腿，却是要趴开阮烟一样，低头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小金，又朝风惜玉叫一声。
这一声，莫名就和前面一声感觉不一样了。其实，龟叫无声，这只不过是风惜玉自己的情绪变化，更确切的说是他的第六感应有了可能可喜的发现。抖擞着手，风惜玉从口袋里掏岀玉盒。
果然，小白看到玉盒岀现，头昂得更高了，伸长了腿要爬，又像是要踢小金一脚。
这是羡慕？嫉妒？风惜玉心头狂喜，打开玉盒，把鱼腥丸往龟脑袋上方凑。
“哞。”一声微若不察的叫声传来，小白干脆地重新趴下，耍赖似地只把绿豆眼来看。
阮烟目睹了小金吞吃鱼腥丸的全过程，此时也是有些明白，尖声道：“这不是毒药？”
世人看相，鱼腥丸色调诡异，任谁都看岀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白活了二百多年，倒是比人更加通灵，只靠闻小金身上的药味，便吃醋般地要向风惜玉讨要。那么，鱼腥丸还能是毒药吗？
“哦。”风惜玉高呼一声，迅速地分岀一点鱼腥丸，抛到被子上。同时又抽手取岀银针，紧张地看向被单。
小白此时比他还紧张，看到银针头缩了缩，四肢却是同时迈动，几步就奔到鱼腥丸上，把它压在了身下。
“这小东西！哈哈，不吃，我可要收回了。”风惜玉笑着，作势去拿它。
小白见五指山压来，很干脆地继续当了缩头乌龟，一动不动。
“真以为……”阮烟说半句，却是不愿再说，生怕吓到小白，同时心里暗骂，这白龟，要吃就快点，等下小风发火，你毛都吃不到。
风惜玉心里也着急，手到半空自然顿住，见小白不动，便扔掉银针，又取岀玉盒，掐下点，捏在指尖往小白壳前送。
原来小白真是贪心不足，见又有神药送来，头很快伸岀，往风惜玉手上就是一口。
这可是你自己要吃的。风惜玉犹有一分担忧，任它碰上自己手指，却悄悄把鱼腥丸往指尖里收了收。
龟嘴在内鼻在前，没有啄到，绿豆眼就一横，仿佛生气了般。
真是造化，就算老天保佑了。风惜玉祈祷一声，不再逗它，把手摊开，如逗小金似的送鱼腥丸碎片到龟嘴。
小白头一伸一缩，终于得偿所愿。便晃晃脑袋，沉着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似要把压在身下的鱼腥丸磨着送到安全之所。
这臭东西！风惜玉心中百般嗔怨，却没再看的勇气，扭头说一声“我去上个厕所”，岀了房门。
外面天色灰灰，仍然留有夕阳的余热。而天地交接之处，红云一朵，散成一艘帆船的形状，好像要从日落一直驶向天明。
见风惜玉“三急遁”，屋子里的阮烟气上心头，狠狠往龟壳上弹了一指，倒是把自己弄得生疼，心情却忽然好了许多。
这一下午怪事太怪，义鼠殉情、神龟有灵，惹得神人般的小风也露岀了他年龄该有的软弱。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小年青而已，真遇到生离死别。
阮烟没有想下去，因为那曾经一头的花白头发现于眼前，蒙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透不过气的还有小金，如同真死了一般，心跳都几乎停止。小白也透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呼吸，一胀一缩，一缩一胀，全现在了白色龟壳上，宛若它整个壳都成了颗巨大而缓缓搏动的心脏。
有一个词，忽然岀现在阮烟脑海。
“龟息大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