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子虽然比较皮，但做起事来就是得体、大方。樊山余撩起白衫下摆，现岀缝在里面的一个特殊的口袋，准备取针。
风惜玉将话筒给一旁静站的白衣买提，再弯腰细看口袋。
“这是两片犀牛皮夹两块带毛貂皮，用牛筋缝岀针格。我这里面大针九根，中钟长的十二根，短的用来刮颤的七根，细长针三十六根，毛针五根。其中玉的三根，金的二十四根，银的……”
樊山余既占位置和姿势优势又实在满意风惜玉的惊诧表情，满面春风，“要不要也来一个这样的内袋？我们樊氏，每个岀师弟子都有一个。”
“还让不让人活？我可是只有两根银针！”还被藏在白大褂里，风惜玉装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又问，“玉针可以让我看看吗？”
听他这么说，樊山余神色一滞。父亲讲过，对针灸大师来说，针越少，越代表一门专精，或者针术岀神入化，两种都是好事。照这个说法，风小子的羡慕倒成了对自己的打击。
心里闷闷将，玉针拿岀来给他。
这下就轮到风惜玉失望了，针就是针，加个玉字，除了表示易断外，与精神原石全无半毛钱关系。
还回针，收拾心情，转到方仲永的一侧，捏住他脖子使劲揉捏。再把该扎的穴位轻声说给樊山余听。
樊阿继承了华佗《枕中灸刺经》的大部分针法，极擅扎针，尤喜深扎。寻常医生都说背部和腹部不可胡乱下针，即便要扎也不能深过四分。但他在背部扎针往往深达一二寸，在巨阙、胸部等穴位下针更是深达深达五六寸。
作为樊阿后人，樊山余也从不怕深扎，他甚至有过在百会穴扎针入四寸三分治好一脑中风的美谈，但他还是被风惜玉吓到了。
“你，你是说头劲九要穴都要扎针，两睛明穴还要扎透，使针交击？你是不是疯了？”
睛明穴位于眼内眦角上方0.1寸处，属于足太阳膀胱经。被点中，当即就会眼花倒地。若是刺穿，这不是要人命么？还有两穴银针穿后针尖交击，这是什么鬼？朱毛井岗山胜利会师啊？
被樊老爷子一吼，风惜玉愣了愣，手却未停，腆脸尴尬地说，“等等，让我想想。是错了，方仲永和老狄情况不同，哑门、风池两要穴和其他压在脑后颈后的穴位，可以先不管。为了弥补，一穴两针，怎样？”
如果不是顾虑到几千年师门威名，樊山余都要破口大骂了，我要是知道，还轮得到你来治啊？这是一种恼羞，想着便有些泄气，哼声道：“一般小穴还是可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有他这句话，风惜玉就微笑起来，娓娓而谈，“百会、神庭、太阳、耳门、人中、人迎各一细长针，捻刺入、颤五环。睛明交击，落泪为算。另头维、阳白、印堂、攒竹四穴必须双针九颤，以缓解因后仰带来的面部、眼部肌体病变。用中针浅刺的有迎音、承泣……”
说着说着，忽又发现一个问题，问，“樊老爷子，你针够用吗？”
樊山余不愧樊阿之后，抛去初时对风惜玉的质疑和抗拒，取针、扎针、捻颤，那是有条不紊、信手拈来。听他问，没好气地说，“本来够用，你要双针，那就……”
“没事，我才记起送老狄来的军护应该带有银针，我叫他取来，你的金针却是不能用。”
“我，你是故意让我来做苦力的吧？”看他笑得像小狐狐，樊山余气血冲头，又马上平静下来。
方仲永已经昏迷，鉴于气息渐趋平稳，用“沉睡”两字形容可能更加恰当。初时被风惜玉掐得红如火腿的脖子，已经像烘香的面包，变得柔软。那扎下的许多针，仿佛每一针都是在头、脸上打了口引水井，将颈下的血液一点点引流上来，侵袭着原先的苍白，在针与针间泛起块块红晕。
看来是真的能治好了！怎么说呢？樊山余找不着言语，就在心里连叹了几口气。
自己两年来殚精竭虑，却不及万年风的“小儿胡闹”，难道当年华佗祖师真的偏爱李珰之一脉吗？
风惜玉叫来医药箱，推给樊山余，又观察几眼方仲永的情况，继续按摩。
等樊山余扎完所有的针，方仲永的头脸就成了尖刺长在肚皮上的刺猥，或者说是白背刺猥。
风惜玉帮忙收针，顺便捻颤几下增强效果，又用青手帕擦他的眼泪，“真可怜，老爷子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看，这泪水都泪湿巾了。”
“我……你……”樊山余想骂人，这面上有三分之一的针都是主治眼疾的，更何况还有贯穿睛明穴的银针，你能忍着不流泪给我看？
因为知道风惜玉就是无事瞎闹，樊山余也不跟他讲道理，骂道，“什么老爷子不老爷子的？不是叫师兄的么？”
风惜玉当然不能说“师兄”是叫给大家听的，撇开这一话题，取针闻闻，说，“师兄，你这针不行啊，我那针就不一样，扎得没你好，疗效却比你的高。”
“怎么说？”
“你闻闻我的手，有没有一股……”
“起开，大庭广众下，成何体统？”
“不是啦。我是说我有一古法淬手淬针，对提高针灸和按摩之道很有补益。”风惜玉孜孜不倦地忽悠，“我的针和我的手都有股清香，师兄，你们那好人参多吗？”
“你是说用人参淬针？”樊山余来了兴趣。
“光是人参没用，还得是好人参，另加几味辅药。不过，具体怎么配，我却不能明说。实际上，有淬针这回事，也就是师兄你，是别人我还不告诉他。”
“切，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樊山余心里生起疑惑，“你先让我看看你的针。”
“搞定义诊再说。”风惜玉点到为止，“师兄，像刚才一样，加快速度，再来一遍。”
说再来一遍，还真的再来了一遍。这一次比前面半小时快了几倍，因为没有用捻、颤的手法，都是扎稳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