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叶恭还真被噎住了，半会才忽然哈哈笑道，“也是，也是。哈哈，要是早碰上你们，可能我早就能把这事放下了。既然大家生冷不忌，那我可就说了。”
叶恭要说的这段往事，确实挺旧，挺玄乎，难怪他找不到地方与人倾诉。
大概是五十年多前，叶恭祖父在一次给人丧礼送蓝麒麟时，见到了给送葬队伍扛幡引路的姚前君。
在旧习俗里，引路洒钱要直面孤魂野鬼，算是很不吉利的阴差，所以通常由家境最贫、运道最差的傻子担任。
姚前君不傻，但他的运道不是一般的差。
三岁死爹，四岁死娘，五岁得了场大病，样貌变老了几十岁。
仅存的奶奶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郁郁而终，临走前还叫嚷着“造孽啊”、“报应啊”什么的。因此，全村的人都把他看成灾星。虽然不至于像影视里有小孩用石头扔他，却也从不把他当正常人看。
总算他父母人缘极好，得了恩惠的村民并没有放弃他，而是粗茶淡饭，喂食猫狗一样将他慢慢养大。
他倒也乖，从不争不抢，脾气好到岀奇。又不知从哪捡了本什么破经，没事就看，有空就念。
这样的人似乎天生是白喜事当引魂使者的料，在当地名气不小，也让渐渐长大的他得以赖活下来。
修道、算命者有所谓的“五弊三缺”，赚死人钱的棺材铺、纸扎店也有各自忌讳与法度。叶恭祖父看到姚前君的第一眼，就认定他是个适合扎纸的人，所以迫不及待地将他收养，寄在儿子膝下，自己门下。
不得不说的是，老祖之所以急迫，是因为他的亲孙子叶恭已经到了明智学艺的阶段，铁了心要学纸扎手艺。
老祖有想法，手艺好，能赚钱，家里已经很富裕。既然已经传了儿子，就实在不想再让孙子也走这条路。所以，姚前君也是他收来应付孙子的。
多了个长得老相的哥哥，小叶恭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为有了玩伴和护卫开心。只是在被爷爷拿来当了几次挡箭牌后，他对姚前君的心态才有了微妙的变化。
姚前君聪明，谁也不敢得罪，这边应承师父绝不给叶恭学习扎纸的机会，背地里却私自教他画画、写大字。
画画、写字稍加引领，就能成为正统的艺术。老祖由着他们来，但也没忘在叶恭炫耀画功时用姚前君来打压他。
怎么说呢？既生瑜，何生亮？姚前君总是能比叶恭强上一些，叶恭又嫉妒又无可奈何，终于有了“去他的纸扎”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
有一次，叶恭父亲带着姚前君去远郊的山上砍竹子。因有工人动手，姚前君便四处闲逛，准备找节好竹给叶恭做根笛子。因为叶恭赌气不练画画和书法了，改学音乐了。
叶父见养子这么懂事，便一起帮忙，终于找到了一截合适的竹子。
见叶老头指着自己手中诛仙箫，风惜玉捧哏说：“就是诛仙箫的前身，它是黑竹么？”
“黑什么竹？我要说的神异就在这里。”叶恭白他一眼，又喃喃低语，“诛仙，哪个朱香？”
除了风惜玉，旁人怕是都没听到他说什么，都在等他继续讲故事。
却说叶恭父亲和姚前君得了一截适合做笛子的青竹后，很是满意。便又多寻一遍，想找同样或者更好的。
竹林草盛，加上竹根、竹茬子盘杂，姚前君一不小心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不过，人及时撑在一杆竹上而没事，手中拿着的青竹却因这一撑脱岀手掌，骨碌碌地滚下了斜坡。
斜坡向北，不陡，却是很深。叶父拉住着急要攀落下去的姚前君，说宁愿远点，安全。
结果，这一绕，便走了半小时。到了大致地点，两人开始地毯似搜寻。倒是很快找到了东西，叶父却愣在了当场。
“怕是青竹变乌竹了吧？”风惜玉淡然点破，这样的结局不要太好猜。
“嗯。”叶恭点头哼一声，又瞪眼看一脸淡然的一宫和一雨，哂然说，“你们还真是随着万年风见多识广哈，倒比这哥几个更加淡定。”
东方雨和宫少华俏脸上得意地笑，心里却有些后悔没拉风惜玉远离是非之地。
难以解释的事情就是是非，这没毛病！对于力扛千斤、枪法无敌的风惜玉来说，人类世界不具什么威胁。可那些害人于无形的神叨叨，诸如贞子诅咒这类，却是不得不防。谁知道就一定没有更厉害的呢？
想着，两人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绷不住，很想质问叶老头，“这样的说法，你自己信吗？”
叶恭叹口气，“不得不说，有些事情就有那么巧。如果不是我父亲亲自捡到那乌竹，怕是愣姚前君说破天，他也是不会信的，反而会怀疑小孩是不是撒了谎。可偏偏就是他自己捡了，还遍寻了四周，再没发现别的竹棍。你们说，这怪不怪？”
夏先生捊捊长须，贱兮兮笑说：“要我说啊，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青竹变乌竹，大概是那斜坡上有表面带磷的毛草，斜坡又够长，青竹从坡顶滚落，滚动产生摩擦，摩擦与磷产生火，所以把青竹烧成了乌竹。嘿嘿，这也算有科学依据。”
“听你说科学，我怎么那么别扭？”牛老爷子早进天下第一扎，也就比寇香衣更敢说。
这样的玩笑自然不会惹人生气，何况夏先生自己本身也在开玩笑。
叶恭也笑，“这如果真能说得通就好了，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不会有分店，不会有分离……”
挑做笛子的竹子，姚前君挑得很认真，所以很笃定变黑亮的竹棍就是原先的青竹。只是，它怎么会变色变得这么快呢？
得不到答案的他和叶父越想，心里越发毛，差点就要把乌竹扔了。总算从事的是非寻常职业，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便把乌竹带回了天下第一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