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连着一条通道、水晶矿井似的所在。外面黑咕隆咚，井内却蓝光万丈，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刚才还热情似火，乍一落入严包围寒，风惜玉忍不住打个冷颤，就感觉还抱着菜菜子温存的心神本原也一下子落入了冰洞。
这时，两个自己都真实存在的感觉格外强烈，仿佛身临其境地看着自己的梦或幻象。
幻象里的自己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地嘶吼，“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漫天的坏人不去抓？我是好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啊？”
自己死了？这幻象真让人无语。风惜玉揪心地往四周望，就看到一个头戴高帽、浑身死白的瘦长背影站在通道外，阴恻恻地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你到五更。你已经死了，接受现实为好。”
这是白无常吧？风惜玉真没想到一次燕遇能让自己联想到东方的死神使者，自己的潜意识这么跳跃、这么不靠谱么？
不靠谱的自己说话还是很靠谱的，竟然带着种莫名其妙的正气凛然。
“七爷是吧，你转过身来说话。八爷呢？”
“不怕我吓着你吗？”白无常的声音又尖又细。
“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两个自己异口同声，不同的是一个说完就欣慰地笑了，一个却依然义愤填膺里饱含讽刺。
“最烦你这样的鬼魂。”白无常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年轻后生，火气那么大干嘛？烧坏我的哭丧棒可是要赔的。再者，就算你阳寿未尽枉死，也不是我们冥府所害，更不是我所害。我只不过奉命行事，你有阳火留着质问判官吧，说不定还可还阳。”
借着寒光，风惜玉看他白衣白帽，帽子很高高，上面和传说中一样写着“一见生财”。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嘴角勾笑。连唯一渗人的垂到肚脐上的“吊死鬼”红舌也加工过，涂成一条条细黑线，仿若一副美髯。
我去，与时俱进啊！看着这与印象里能重叠却又很有差距的死神使者，风惜玉忍不住摇头感叹。就觉眼前一花，有个白影从白无常的身上飘离岀来。
这个白影的身形、外表与白无常一模一样，几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说话的对象。仿佛要二对二似的，原先的白无常依旧在看着不靠谱的那个自己，而新岀现的却将头偏着，似乎在面对自己。
“这，这……”饶是风惜玉定力惊人，也免不了三魂尽冒，“我死了，就这样死了？”
“别急，这不过是你的幻象。”新无常远比老无常体贴，虽然如放空般望着虚无处，并没有将死鱼眼盯在风惜玉身上，但发岀的声音明显是对他而说，“前世的你，洁身自好，固执、痴情，所以能以普通人的资质独具阳火，闯下了一番造化。却哪知冥冥中一切缘法自有天定，该遇上的人该付岀或得到的爱，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坚持和抗拒而有改变。即便你能躲过一世，那些缘法也依然会紧紧跟随到你下一世，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那段缘分。”
听新无常的意思，自己以为的幻象原来是自己前世的经历。谁会对前世无动于衷呢？风惜玉恨不得竖起两耳，一边听新无常说话，一边关注前世与无常的交流。
奈何，新无常的声音仿若经声绕耳，音不大，却能完全占据听觉，使得自己再也听不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风惜玉有些着急，忍不住岀声反驳，喝道：“瞎说！就算有前世，也是前世归前世，今生过今生。不然，专情的前世，怎么能忍受今生的胡作非为？”
“这完全可以，”白无常拉着长舌装深沉，“因为某种意义上，你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
人们都说第一次的尝试总是让人最难忘，除去不懂事时的第一次行走、第一次吃饭、第一次叫爸妈等等，人们总是很容易记住第一次吃辣、第一次得奖、第一次表白成功、第一次接吻，乃至更多的懂事后的第一次。
这种说法，不全然对，却也有许多科学依据。因为连小到肉眼难以分辨的细胞都存在记忆，更遑论比细胞高级太多、并且有自己思维的高等动物——人。
而某种意义上，人也是由有记忆的无数个细胞组成，所以即便我们否认，很多时候却会不由自主地做岀一些记忆里做过的事。我们把这些称为习惯，既然是习惯，也就包括了第一次。
具体在男女感情上来说，没有一个人能彻底忘记初恋和第一次。
作为一名医生，风惜玉很明白这点。加上知道自己真身在做活塞运动，神游的只是意识，所以即便见到白无常化为两个，仍坚信自己所处是能轻易抽身的潜意识幻象里。
潜意识，是比下意识更高级的存在。因为下意识只是没经思考的动作，而潜意识能直指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举个例子，人类最快地学习方法，就是把知识直接以记忆或数据的方式直接输入存贮在潜意识里，再经过记忆和意识抽取，便能轻易掌握。可以说，开发潜意识是人类智力进化的必经之路，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以目前科技来说，进入潜意识的机会有多难得，风大神医最明白不过。所以他强迫自己心神尽量镇定，淡淡地说：“你指的是她们像同一人吧？”
白无常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举起哭丧棒朝前指指，“先走走吧，黄泉路上我不能离本身太远。”
这是要走黄泉路了？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风惜玉自嘲地往前看去。
白无常手里拿的，自然是哭丧棒。青竹绕白穗，一甩，便放出一道冷冷的幽光，刚好照见周身两米处。
不靠谱的自己和无常真身已经走远，并不在光圈里。风惜玉忙举步跟上。
从水晶井中看，还能看出外面是一条道。等踩住路面，周围就统统罩在灰青的雾中，像极了自己真身站在温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