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会,秦叔宝终于从枣树丛中小心翼翼的爬了上来,临近岸边,那人赶忙过来扶了他一把,双方彼此一打量,都愣住了,对方的装束如此奇怪,一生之中从没见过。秦叔宝道:“多谢你救我,你是哪位?这是哪里?”
那猎人与秦叔宝同时说了一句话,只是叽里咕噜的秦叔宝一个字也听不懂。猎人显然也没听懂秦叔宝说的话。
秦叔宝心道:“糟糕,这不知是哪里,连语言都不同,须得从头学起,真是麻烦了。”他口渴难熬,向那猎人做了一个喝水的姿势,那猎人居然懂得,忙把腰间的水壶递过来,并拿出了一些饼子、黄桃放在秦叔宝面前。
秦叔宝受了这一番磨难惊吓,体内缺水状况甚是严重,那西瓜大一壶水直喝了个见底才满足。见猎人拿出来的面饼子干巴巴的,无丝毫水份,一看就毫无胃口,只好吃了一些桃子。
那猎人看秦叔宝着装奇特,破破烂烂,浑身透出一股疲态,
断定他这一番遭遇定然非同寻常,又见他腰间的芝草颇为奇怪,不禁多看了两眼。
秦叔宝心道:“须得去他家好好休息休息。”双手合十,放
在耳边,脑袋朝双手方向一歪,朝猎人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暗道:“应该看的懂吧。”
没想到这猎人聪明得很,立刻就明白了,他朝秦叔宝一指,
再一指自己,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做完这些动作,他看着秦叔宝,眼光里露出询问。这猎人也不知脏,要躺下也往旁边让一让啊,就径直躺在脸盆那么大一堆黄色的屎上面,这林中动物繁多,也不知是哪个拉在这的。秦叔宝暗暗好笑,忙道:“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你问我是不是想睡觉?是啊,我现在浑身酸痛,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带我去你家吧。”说着连连朝猎人点头。
秦叔宝所不知道的是,在猎人心中,动物粪便并不是脏东
西,只是在林中隐藏自己体~味的一种涂料。这等蛮荒之地,又是深山老林之中,大型食肉动物多不胜数,此类生物嗅觉一般都极为灵敏,数里之外也能闻知猎物的所在,要是用动物粪便涂遍全身,将自身体味遮掩掉,生存的机率便能大大增加。
猎人见秦叔宝连连点头,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爬起身来,当先而走。秦叔宝跟在后面,他看见猎人后背上沾了厚厚一层黄色粪便,并随着走路的晃动不断掉下地来,洒了一路,还闻到一股极臭的气味。
林中树木参天,地面凹凸不平,走不多远,碰到一个半米深的浅坑,坑中长有期期艾艾的青草,落满树叶。猎人停在坑边,手向秦叔宝一指,往坑中一摆。秦叔宝纳闷道:“干嘛?” 猎人更不答话,跳进坑中,身子一躺,跟着又爬出来,
指一下土坑,指一下秦叔宝,显是要秦叔宝学自己那样躺在里面。
秦叔宝纳闷道:“不是带我去你家吗,怎么躺在这干嘛?” 他还没说完,便突然醒悟:“也许他家离这里远,不及赶回去,让我在这休息一下。”又不禁佩服猎人的聪明:“林中野兽繁多,休息的时候大大凶险,一不小心脑袋可别让偷去了,找个坑躺在里面,自然不易被野兽发觉,可安全的多
了,要是在上面盖点枝叶,可就更加妙了,即隐蔽,又保暖。”
果然他往进一躺,那猎人就把附近的枝叶往他身上盖。林中树叶要多少有多少,不多时秦叔宝身上就盖了厚厚一层,果然感到一阵暖意,只是树叶堆的甚多,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脑中昏昏沉沉的正要睡去,忽然感觉肚子上一阵剧痛,抬头一看,那猎人把好大一块岩石仍在自己身上,纳闷中一瞅猎人,只见他抱着更大一块,正往自己身上扔来。
这一下直把秦叔宝吓的魂飞天外,这块巨岩要真仍自己身
上,不死也得半残废,忙连爬带滚的逃出坑中,冲猎人大叫:
“你在干嘛。我只是要睡觉而已。”说着又赶忙在耳边比一比睡觉的动作,道:“睡觉,睡觉,休息而已,还不明白吗?” 猎人纳闷极了,一失神,那岩石从手中掉下去,砸在脚背上,直痛得他哇哇大叫,单脚跳来跳去,忽然间他面有喜色,顾不得脚上疼痛,重新躺在秦叔宝面前,这次可像上次那样尸体般一动不动了,而是活灵活现的睡觉表演,还打着鼾声。
秦叔宝大喜,道:“对啊,对啊!我是要休息。” 猎人站了起来,朝秦叔宝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心中想的是:
“噢!原来你是要休息啊。我刚才还以为你的意思是:你就要死了,让我做做好事,找个地方帮忙把你埋了。我可是助人为乐的好猎人啊。”
这下搞明白了状况,猎人带着秦叔宝,往家中进发。
两人一路翻过了三座高山,淌过两条小溪,穿过三条深谷,沿途不时在万丈崖畔小心翼翼的挪过,一次经过一群打鼾的花豹时,尽管隐藏的毫无破绽,它们还是有所觉察。猎人忙把自己身上黄花花的屎浆用手刮下来一堆,抹的秦叔宝满头满脸皆是,这才躲过祸灾。秦叔宝被臭的几欲晕去,但也明白了猎人的用意。他一路更是被诸般兽群、险境、奇景、各式各样的异花蕊草所吸引,暗暗惊叹无比。
他适才经此一役,身上伤痕虽多,但都是些不足道的皮外伤,主要是疲乏、虚弱的厉害,但此刻也顾不得了,指着一些花草树木,让猎人告诉名字,依靠记忆力将这些发音与所对应的事物强记下来,要在这里身存,最起码得会这里的语言。
秦叔宝上学时就以强大的记忆力闻名于整个班级,此刻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次直走了大半天,中途休息了两次,到家时已日落西山,秦叔宝抬头一看,三间矮矮的小茅屋并排搭在山崖下,倚崖而立,看起来破旧不堪,只怕打个喷嚏就要吹倒了。屋顶的茅草到处是窟窿,板壁处处透风,可真是风雨无阻。
一阵风吹来,木屋咯吱作响,摇摇晃晃的似要就此倒掉。
秦叔宝原本以为猎人是一个小山村中的人,没想到竟是一人在山中独居,也不知孤零零的生活了多久,住的又是如此破败不堪。他与猎人虽相处不久,但已感到此人单纯质朴甚是可爱,想是一人在山中生活久了,免受俗世烦恼污染的缘故,但此刻见了这等惨淡的生活,不自禁的心中凄凉,代他难过。
那猎人毫不为意,拉着秦叔宝开门进屋。门并无锁,其实锁也无用,一则这门实在只要一脚就踹烂了;二则这深山中几乎不会来人;三则就是有人来,这板壁上二指宽的缝到处都是,朝里一望,就知什么也没有,谁也不会进去的;四则你敢把锁挂外面?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
一进门,秦叔宝举目一望,虽是狭小仄的斗室,可其中什么也没有,仍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堆兽皮铺在墙角,显然是猎人的床了,此外更无他物。秦叔宝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得返身折了出来。他出来往左边屋中一看,满屋的枯柴,心道:“天冷了他需要用这些柴火取暖。”又来右边屋中一瞧,两个陶土烧制的罐盆,罐小盆大,里面盛有一些清水,心道:“这是他的饮用水了。”这时夕阳西下,那山崖将阳光一挡,这里比别处更加暗了,便如黑夜一样。猎人将袋中干粮递给秦叔宝,不住比划,让他吃掉。
秦叔宝这时早饿了,但看只有这几团饼子,一个人吃都不够啊,自己吃了,对方势必饿肚子,今日又因为自己没打到可吃的猎物,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心道:“这人也不知有什么遭遇,竟沦落至此,一个人无依无靠,现在年轻还凑合能过,要是老了,在这荒无人烟的老林中,连吃的都找不到,可怎么办。”一时间又想到自己落入这奇怪的世界,此后也是无依无靠,不由同病相怜之心大起。
他又是感激,又是同情,又想:“难道我也要像他一样,
在这深山中,与万木同老,虚度一生。不,凭我十几年的学识,在这异世可算得出类拔萃,定要去到凡世,干一番事业。
让我二人风风光光的过一生。”
学习中又不禁寻思:“这山中道路也没一条,更不见猎人查探什么标记,辨认什么方向,只在其中毫无疑虑的左钻右窜,倒似如自家后花园一样熟悉。恐怕在这生活很多年了吧?”
猎人心中也很郁闷:“虽然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每次走这里都要迷路,这回又在这里绕了三次。可这林中却如迷宫一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途中秦叔宝问他这世界的情况,费了好大劲才让他明白。猎人说了一大堆,秦叔宝也听不懂,只知道他在这深山老林中生活了好多年。此去凡世,须得走二十多天。
洗澡中秦叔宝比划着问那猎人的名字,听他发音是什么什么宾,他暗中道:“还是叫你鲁滨孙吧。不过人家跟你遭遇一样,却不缺吃喝,可比你幸福多了。”秦叔宝又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鲁宾孙。
秦叔宝洗毕,鲁滨孙去不远的河边重新取水,烧开,自己
也洗了一遍。鲁滨孙洗澡时,秦叔宝将角落的兽皮抖净,铺好,心道:“今晚两人先将就一下,明天看是不是能打到些动物,剥些皮毛好做床,至于吃的嘛,今晚两人先分着吃点,对付一下。”将那四块饼拿了两块过来,为对方留了两块。
他靠墙铺好兽皮便躺在上面,也给对方留了一半地方,紧挨着自己,吃完饼后,不久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摇他,睁眼一看,原来是鲁滨孙。秦叔宝睡眼朦胧地,转头向外一望,天已全黑了,迷迷糊糊地问道:“你不睡觉,三更半夜的干嘛?”鲁滨孙不做声,一个劲儿拉他。
那猎人将干粮递给秦叔宝后,便将那小盆装满清水,放在简易炉灶上生火烧水,待水烧开,天已全黑了。秦叔宝口渴难耐,在屋中寻一破碗,在河边洗净,舀点开水喝了。猎人见了,脸上露出古怪笑意。秦叔宝纳闷。
猎人将瓦罐的开水倒入大盆中,盆中原本有不少冷水,
这么一掺,便成多半盆温水,又将秦叔宝拉到跟前,几经示范。秦叔宝明白了,原来是让自己洗澡,心中暗道:“这人还挺干净,”转念又一想,“这浑身屎尿的,可不得洗一下吗?”将衣服脱了,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别说,一天的惊吓劳累,到晚上热水里泡一泡还真是舒坦。
然后,这个热情的女主人前前后后忙碌起来,给秦叔宝拿来了:腌肉、水果、枣、栗子、核桃、葡萄干……居然还有类似面包的面饼
之后,居然给秦叔宝烧了一碗浓浓的肉汤,里面有:野菜、
木耳、蘑菇、枸杞、鸟蛋……还有一种不知名农作物做的粉条,简直爽口、筋道之极。
秦叔宝美美的吃了一顿,出了一身大汗,只感甘畅淋漓。
他一生从没吃过如此舒服的晚餐。
只见他站在一个挖凿的极为方正的四方大厅中,地上、天花板、四周墙壁都被用不知名动物的金色皮毛贴了一层,便如墙纸一样。每个墙壁半腰均匀分布四盏油灯,四面墙一共十六盏,配合中间哪个硕大的火炬,将整个空间照的金碧辉煌。另外三面墙壁上还有三道门,显是其后还有空间。
此外,墙上的象牙挂钩、琥珀吊坠、粗犷的巨弓以及墙角立着颇具匠心的动物骨骼衣架……等等,多得数也数不清的家具,全是动物骨骼、皮毛、天然晶石等各种稀有之物制成,每一件都是极具美~感的艺术品。
大厅中间是一张红木制成的大床,上面一条雪样白的皮毛做成的锦被,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看起来极具奢华富贵气概。床~上一个美貌的女人,穿一银狐皮裁剪的服饰,露出雪白的大~腿,非常撩人。她旁边是两个五岁左右的男童女~童,极为可爱,眼睛最漂亮,又黑又亮。三人面前放着几个动物骨骼制成的小玩具,显是秦叔宝没来之前,那女人正陪俩孩子玩耍。
此刻他(她)们正诧异的看着秦叔宝,显是想不通怎会有陌生人来此。
秦叔宝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显然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一种富丽堂皇的景象。
这时鲁滨孙也爬了进来,那女人看见鲁滨孙,面上露出喜色,并朝他说了一句话。秦叔宝也听不懂是什么。
鲁滨孙却连比带说的朝她叙述起来,并不时指指秦叔宝。女人看着秦叔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俩孩子,想是常年少见阳光之故,皮肤又白又腻,兼之又打扮得粉妆玉雕,便如瓷娃娃一般精致,此刻他(她)们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眼珠一刻也不肯从秦叔宝身上挪开,直把秦叔宝瞧得暗暗好笑不已。这两孩子肯定是从没见过父母之外的人类,所以才会有如此表情。
秦叔宝无奈,只得起来。鲁滨孙将铺在地上的兽皮拿开,将贴墙而立的一块大木板挪开,墙上露出一个洞孔(这屋靠山而建,这面墙壁其实是崖壁)。秦叔宝心道:“啊!原来他把吃的藏在这里,可真聪明。”
却见鲁滨孙连比带划的让秦叔宝钻进去。秦叔宝好生奇怪,但也依言而进,鲁滨孙后面跟上,并拉回木板,堵住洞孔。
秦叔宝进去就看见洞穴深处隐隐约约有明亮的光线,快爬进去,忽然来到一座巨大的洞穴之中,待他看清里面的事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饭后甜点是一碗不知什么动物产的奶,又香又醇,馋的秦叔宝连舌头都要吞了。
饭毕,夜已深。两个孩子早早的在厅中大床~上睡了,秦叔宝被分到南首的房间,鲁滨孙夫妇在他对门那间睡了。
适才在茅屋中时,秦叔宝感到天气很冷,一进山洞,却感到阵阵暖意,虽说里面避风,但落差也不该如此之大,当时也无法问他二人,现在一进单间,先感叹一下好漂亮,当即寻找原因,发现一水管从客厅那边伸过来,通入一大陶罐中,他揭开盖子一看,顿时热蒸汽腾了上来,原来这里还烧着暖气。
他心中暗道:“这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比我以前住的可好多了。我还同情鲁滨孙,没想到人家的小日子比我过的滋润多了,金屋藏娇,我何时能到这种境界。”
他往大床~上一躺,又不禁叹道:“这床好软啊!”便即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秦叔宝才醒转,他出洞一看,太阳升的老高,不禁脸上一红,暗道:“这可叫人笑话了,睡到现在才起床。”
他活动不一会,鲁滨孙自前面林中转了出来,背一捆捡的枯枝。秦叔宝帮忙拿进旁边的柴房中,顺便将那柴堆码的整整齐齐,两人忙毕,女人已备好饭。
饭毕,鲁滨孙在茅屋中将昨日脱下的脏兮兮的兽衣重新
穿好,拿了大弓、箭壶、猎刀、干粮便要去打猎。秦叔宝大喜,也在外面找了一身脏兽衣,穿好跟在后面。
一路穿林跃谷,鲁滨孙不时在林中布置捕兽的翻板、陷坑。日中时分,二人自一片极大的树林中钻出,面前一静静流淌的大河阻住了去路,一群鳄鱼露着脑袋,在水面游来游去,岸边也爬得到处都是,有的在草丛中懒洋洋的晒太阳;有的在爬来爬去嬉闹;有的正在交配。鲁滨孙搭箭拉弓,朝离自己最近那只瞄准。
秦叔宝看这些怪物长的触目惊心,心道:“这东西的皮甲如此厚实,羽箭怎能射穿?”
果然,那羽箭飞去,叮的一声,碰在鳄鱼背甲上,便即弹到了草丛中,中箭处的甲壳上只有一个白痕,一分也没深入。那鳄鱼确是十分敏感,立刻转过头,瞪着小眼睛四处找寻,看见了易鲁二人,毫不犹豫的爬了过来。它快速爬动时身子左右摆动,倒挺滑稽,秦叔宝有些想笑,不过小眼睛透出的凶光可非常不善。
鲁滨孙往林中退去,待离鳄群稍远站定,那鳄鱼气势汹汹的冲来,张开巨口便往鲁滨孙身上咬去,露出的满口利齿叫人不寒而栗。说时迟,那时快,鲁滨孙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截常人腰口粗巨木塞进鳄口中。这时鳄嘴张的十分巨大,那又长又粗的硬木直抵到喉咙,登时便卡住了。
它左挣右扎的不住后退,想要吐出,但奈何这硬木十分巨大,只顶的嘴巴想要在张大一分也是不能,就是吐不出来。鲁滨孙双手抓着硬木一转,那鳄鱼也被巨木带着翻个肚朝天,他双脚死死的踩住硬木,将它固定在地上,猎刀在脖颈处轻轻一划,鲜血涌~出。那鳄鱼挣扎一阵,不再动弹。
秦叔宝在旁边看得又惊又喜,心道:“这法子真是简便快捷,一学就会。”
当下二人将鳄鱼开膛剖~腹,可食用的鲜肉都取得干干净净。鲁滨孙又将鳄甲上的烂肉、污血处理干净,在河边清洗一阵,然后放入袋内。秦叔宝也不知他要这鳄甲是何用意。
此后,二人在林中钻来钻去,射了几只野兔、山鸡,采了一些木耳、蘑菇、山楂、野菜,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沿来路返回。那些安排的陷阱中收获了一只被长矛刺死的野猪,更在一个大陷坑中发现了一只梅花母鹿和两只小鹿,一只小鹿被不知什么动物咬成重伤,已命不久矣,显是它们逃命至此,误入陷坑,追击来此的野兽知道一入陷坑便不能活命,因此没有跳下捕杀。
今日收获甚多,二人拿不了那许多,鲁滨孙在母鹿身上取了两大袋奶,将它与另一只小鹿推出陷坑,让它们自去逃命。
二人抬了将死的小鹿回去,到家时天已将黑。那小鹿途中就已毙命,这时便在河边剥了,携鹿肉进洞,在烤箱烤的滋滋炸油,香气四溢。
晚餐颇为丰盛,满满的摆了一桌,有;鳄鱼尾骨加以佐料熬制的浓汤,其中还打了不少鳄鱼蛋、烤乳鹿、鹿奶、各式水果以及女人用动物膏油烙的油饼……当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秦叔宝在这一住就是半年,每日便是跟鲁滨孙打猎、采集物料,山中虽也有不少危险,不过有这老手在身侧,总是能毫发无伤的避过,倒也安乐自在,还赏了不少奇山峻景,说起吃的那更是顿顿丰盛无比,餐餐不尽相同,次次都有惊喜,山珍海味什么都尝了一遍,真要令他陶醉无以,心道:“其实在深山老林里安度终身也是不错的一个选择。”
这半年中他可也没闲着,将这世界的语言强记硬背,已能基本交流。他来不久,鲁滨孙便将那鳄鱼甲给秦叔宝做成了一件皮甲,说道:“山中野兽、毒虫、峻险无一不致人死命,你刚来此,本事不济,将这重皮甲穿上了,保护一二,以防不测。待以后熟悉诸事,便可脱去,穿上轻便的兽甲。”
秦叔宝心中暗暗感激,道一声谢,忙穿上了。他闲时与鲁
滨孙聊天,得知洞内女人名叫小妞。那俩小孩,男的叫圆圆,女的叫糖糖,他俩从小便是在深山中长大的。秦叔宝曾有两次问鲁滨孙为什么在山中独居,不去外面生活,最起码也得为孩子的以后着想,否则等他们长大了,孤孤单单的在山中居住可有多无奈。鲁滨孙总是对这问题避而不答,问了两次,秦叔宝便也不再问了。
秦叔宝颇有小孩心性,喜与孩子玩耍,平时没事便与他们做游戏,逗得他们开开心心,这一段时间,两个孩子简直成了天下间最快乐的小宝宝,一刻不见秦叔宝也是不行的了,连他每次出去打猎,那圆圆总抓住秦叔宝的衣角不让他走,三个大人每次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天秦叔宝与俩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把俩个小家伙乐得
哈哈大笑,玩了三次,第四次俩孩子竟跑去藏在秦叔宝的房间。秦叔宝也不以为意,不料良久却没听到他们发出让自己找寻的讯号,正自奇怪,忽听房中传出糖糖带着哭腔的童音:“ 这是我先看见的,是我的宝贝……你抢我的东西,我打你……” 跟着里面传出啪啪的拍打声。
那圆圆也哇的一声哭了,奶声奶气的呜咽道:“才不是呢!我是先摸到的,是我的宝贝……我告诉秦叔宝叔叔去,你打人,你不是好孩子……”
糟糕,这俩孩子不知为何,竟然在里面打起来了,秦叔宝
暗暗好笑,赶忙推门进去,朝他们温言道:“可不准打架啊!来让叔叔看,你们找到了什么宝贝……”
秦叔宝温言道:“原来是这个啊,这是秦叔宝哥哥的东西,这东西是会咬人的,快放手,小孩子不能拿这个玩,小心咬着你。”
一听会咬人,糖糖有点怕了,立时放手,后退一步,说道:“这个是会咬人的,糖糖不要了,把这个给圆圆,让它咬圆圆。”
圆圆听了秦叔宝的话,不但没放手,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
目不转睛的瞧着手中的东西,想必心中非常奇怪这东西居然会咬人。
只见俩孩子面对面站着,糖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圆圆脸上则挂着晶莹的泪露,两人双手各抓着一个成人巴掌长物体的一端,将那物使劲向自己怀里拉去。两人都年小力弱,谁也赢不了谁,偏偏又都不肯松手,僵在了那里,双方都透着童稚的可爱。
秦叔宝走近一看,他们抢的东西正是自己刚来时见到的,那枚会学人说话的芝草,这一段时间他一直与鲁滨孙外出打猎,学习此世界的语言,要不就是与俩孩子玩闹,早把这事忘在一边,没想到今日竟被这俩孩子翻了出来。
秦叔宝又温言几句,他才放手,俩孩子还吵着要继续玩捉
迷藏,秦叔宝打发他们出去,一个人将这东西看了个仔仔细细,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忽然想到鲁滨孙正在外面,便将那异草拿给鲁滨孙看。
鲁滨孙端详一阵,却也不认识,问秦叔宝从何处得来此物。秦叔宝只好将那日山中两兽相斗,此物学人说话,众兽追赶之事说了一遍。
鲁滨孙听了大为惊异,说道:“咱们孤陋寡闻,可不知这神奇的芝草是何来历,但听你说它当时如此不凡,定然在凡世中大大有名,须得保管妥当了,日后你出山,再设法请高人指点迷津。”
顿了顿又道:“像我在山中生活多年,却未曾见过如此神奇之物,足见你福泽深厚,日后定然成就一番大事。”
秦叔宝道:“当日全仗大哥搭救,才得以存活至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大哥当日也是恰巧途径崖边,发现我身处险境吗?”
鲁滨孙哈哈一笑,道:“那日我在林中正布置陷坑,忽听外面山崖裂声、兽吼声不断响起。我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转出去一看,原来是你得罪了一群动物,人家不肯跟你干休,我见你情势危急,自当出手相救。”
这洞屋建造时,未曾考虑会有客人来,是以没留客厅,主间仍布置了一张大床,此刻鲁滨孙夫妇坐床边,秦叔宝坐在他们对面椅子上,三人相谈甚欢。
谈话中小妞一直仔细聆听,有时颇似有意的向秦叔宝望一眼,要是不幸与秦叔宝目光相对,便立刻红了脸,转过头去。她这时也忍不住问道:“秦叔宝,我看你与一般人气质颇有不同,刚来时说的语言也很奇怪,我一生从没听到过。那日,你又似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在深山老林中,那么,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鲁滨孙也眼望秦叔宝,盼他答复。
秦叔宝坐椅子上,垂头沉思,良久,缓缓将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大概情况一一道来,又将自己在村后所经历的离奇之事温习一遍。
这一番话直把二人听得长大了口,良久良久,合不拢来。
小妞讶声道:“秦叔宝!我一点都没听懂,请你说得明白些,什么是电?什么是汽车?什么是飞机?还有你说的那个可以千里通话的手机? 还有那个什么核爆炸,人能做出这些东西吗?你生活的那个世界真有这么多如此奇怪的事物?” 鲁滨孙也惊讶道:“秦叔宝!不是我夫妇不相信你,可你说的这些太也奇怪,真是让人连做梦也想不到。”顿了一顿,又道:“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便是让我编也是编不出来的。” 所幸秦叔宝大学毕业,这些基础知识倒也熟悉,又连比带画的将地球上的各类事物说了半天。但对面二人却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懂。
他二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样的事,但他们又深知秦叔宝素不说谎,而且秦叔宝叙述之中语音慎重迟缓,低沉有力,加之面色沉重,实乃经过深思熟虑,深怕说错了一个字,绝不像是开玩笑,叫二人不得不信。
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却又叫人如何相信。他二人实是信得过秦叔宝,要是别人在面前说这些话,只怕说不到半句,就将他轰了出去。
良久,良久,鲁滨孙沉着声音道:“秦叔宝,你不是凡人。” 秦叔宝却道:“不,我是凡人!我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事物太也不凡,无一不是我们那个世界神话传说中的东西,这一切简直匪夷所思至极。”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缓缓道“你们才不是凡人,这个世界大不寻常。”
他语音低沉,富有磁性,又因有事件内部张力影响,虽只简短平常一句话,却听的鲁滨孙夫妇浑身发冷。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意。
良久,良久,小妞道:“这么说原来有两个世界。” 秦叔宝道:“是不是只有两个世界我不知道,但绝不止一个世界。也许有更多的,我们所不知道,想不到的世界。” 一时之间,三人都感到了深深地惧意,又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又是沉思好久,秦叔宝哈哈一笑,说道:“这些想不明白,
又解决不了的事多想无益。你们又是何以沦落至此?”对面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间也是有不少的心事。
小妞朝鲁滨孙努努嘴,道:“你说吧。”
鲁宾孙道:“秦叔宝,其实你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这事
跟你以后进入凡世有关,免得你以后不明状况,吃了大亏。”
秦叔宝忙又称谢。鲁滨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那时我们很穷,住在城外偏远之极的一个小山村中,
种着从地主家租来的几亩薄田,聊以糊口。这地主叫李万财,是远近闻名的恶霸,我们常受他欺负。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在年幼时夭折了。穷人家的孩子缺吃少喝,体弱多病,总是不易养活。因此,自打我生下来,父母对我是百般呵护。 “呵呵,贫贱夫妻百事哀,幼年时家中那些磕磕绊绊的事就不提了,我总算是在他们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们家穷,谁又肯嫁给我,父母为这事愁白了头发。我心中自也焦急,但毫无办法,只不住的安慰他们。
鲁滨孙喝了一口茶,目光一阵恍惚,似是在打开那尘封许久的记忆,过了良久,他缓缓道来,声音低沉暗哑,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沉静中透着极强的麻木。
只听他道:“此去向北一千五百里倶是崇山峻岭,尽头处一座大城,名曰:北凉。北凉很大,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却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那是我来这之前的事了,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小伙子,家中父母尚在。
“那一年十一月左右,当时正是农闲时节,我象往年这时一样,在山中砍了不少干柴,准备挑到北凉去卖。从我家去北凉一个来回近二十里,着实不近,但那时我年轻力壮,一路走走歇歇倒也不在话下。十五号那天,我天没亮便吃了饭,担着柴出发,不到晌午就到了,那次买卖也顺利,不久便卖了二十三个铜板。”
秦叔宝心道:“此事相隔已久,大哥居然记得如此清楚,看来后面定然发生了叫人一身都难以忘记的变故,但从这些话中倒也听不出吉凶。”
鲁滨孙忽转头向秦叔宝道:“哦,对了,秦叔宝!咱们这里货币是一百个铜板换一个银币,十个银币换一个金币。你且记下了,免得日后出去受骗。”秦叔宝道:“嗯。”
鲁滨孙道:“那时我去一次北凉可不容易,便也不忙回去,一边吃着带的窝窝头,一边在繁华街市闲逛,年轻人好奇心重,也算长长见识。转了半天,来到一个小巷口,那巷中是一家酒楼的后院,里面倒满了垃圾,都是一些残渣剩饭、糟酒烂菜,其间臭不可闻,苍蝇乱飞,几只野猫野狗在上面翻翻找找。
这时小妞听糖糖、圆圆不知又在里屋争执什么,两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便去了里屋。
鲁滨孙继续道:“我朝小巷里扫了一眼,正与转走,忽然看见从里面拐角跑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肮脏的乞丐。他跑的跌跌撞撞,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拼命往嘴里塞。身后五个一般肮脏、邋遢的乞丐,不住喝骂追赶。他跑不远,便被一人拽着头发拉倒在地。五丐围着他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骂的难听之极。但他却对这些浑不理睬,蜷缩在地上,一个劲儿将手中吃的往嘴里送,深怕迟了一步被人抢去。”
秦叔宝“啊”的一声,心中惊讶无比,觉得这乞丐真是可怜无比,却又不禁想:“那酒楼之后倒了不少残渣剩饭,怎么不去那里吃,总比死老鼠好吧?当时那几丐无一去此,却便宜了几只猫狗,这是什么道理?”他心中虽这样想,却不便发问。
“那时我又是震惊,又是同情,问道:‘你有家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这一问,却听见他低低的哭了起来。他一出声,我才发觉,这人竟是位女性。她刚才虽遭几丐殴打,却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不流,此刻听了我几句软化儿,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我怜惜之心大起,抱着她不住安慰。我越说她哭得越伤心,越安慰哭得越厉害,也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此刻尽都哭了出来。
鲁滨孙道:“我见了这样的事情,不能坐视不理,奔将过去,跟他们厮打起来。那乞丐人虽多,一则年老;二则长期挨饿,营养不良,身体无力;三则身处社会最底层,被人欺负惯了的,可不敢生事。我年富力强,以一敌五,倒也不落下风。五丐厮打自己同一层次的人倒是手辣,跟我动手,心中怯了,不敢下狠手,打不一会儿,越来越退后,竟自灰溜溜的走了,连狠话也不敢说一句。
“我忙将他扶起,见他鼻青目肿,肮脏不堪,瞧不清本来面目,嘴巴兀自咀嚼不休,朝他手中一看,却是半只连毛带爪的死老鼠。”
“我只好不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声渐止,抽抽噎噎的道:‘我自记事起,就一直在外面流浪、乞讨,没有家。’我听了道:‘走吧,跟我回家,从此以后你有家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路过那堆残食时,我大是奇怪,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抢死老鼠,这里的东西总比那个好吧?’她到:
‘不敢来这里找吃的,每次一来,酒楼的伙计就打我。
“我听的气往上冲,难道这些剩饭宁愿给猫狗吃,也不给人吃,当时就想冲进去找他们理论。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如此做法虽残忍,但旁人倒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我一人势单力孤,跟乞丐斗倒是没事,跟他们斗,只怕非得给他们打一顿。当下,我将她领到饭馆中,也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两人饱饱吃了一顿,将二十三个铜板花了个精光,晚上回到家中,我给她烧洗澡水,妈妈给她做衣,两三天后,她脸上浮肿消退,竟是十分的漂亮,村人见了啧啧称奇。爸爸妈妈见她又漂亮,又贤惠,高兴得直掉眼泪,好几天连觉都睡不着,不久,就给我们办了喜事。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这女乞就是你嫂嫂了吧。”
秦叔宝“啊”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鲁滨孙不理会他的惊讶,凝望秦叔宝半晌,才道:“秦叔宝,外面人心险恶,有吃的宁肯扔掉,宁肯给猫狗吃,也不愿搭救别人,何必去外面遭那活罪。你我在深山隐居,整日好吃好喝,快快乐乐的欢渡余生,那多美好。山中野兽虽然凶猛,但总比人心好对付的多。”
秦叔宝身子猛地一震,直到此刻才醒悟鲁滨孙说这一大套话,是在相劝自己,心中一热,就想应允,但转念一想:“我究竟如何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我原来的世界有无关联?我还能回去吗?半年多了,爸爸妈妈在家不知急白了多少头发,我怎能不想方设法回去,就图安心享乐的好日子,如此不求上进,对的起他们吗?阿赖应该也流落这个世界了,我总要想方设法找到他。我要是在这里与山中万木同老,只怕这些难解之谜、愧疚之心,折磨的我连觉都睡不着。”
想到这里,主意已定,心中一发狠,不去理会鲁滨孙殷切的目光,反而问道:“大哥,那你当时娶了嫂嫂,自然是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不知怎会迁居至此。” 鲁滨孙不答,朝他凝望半晌。
二人对视良久,鲁滨孙长叹一身,知他去意已决,也就不再说此话题。
他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之后的日子可真是幸福,这么着过了有大半年。那日我和你嫂嫂用独轮车拉了一车自家种的蔬菜,去北凉城中卖掉。那年的收成不错豆角、西红柿、茄子、黄瓜拉了满满一车,岂知就这么一去,无端端生出滔天大祸来。当时我们拉车进了北凉,临近城门时,守城兵丁对我们指指点点,我这些年老是想,也许祸根从那时便已种下。
“当时正是集市,你不知道那会北凉可有多热闹,满大街都是人,我们推着车在其中走得十分不易,更有不少人围着询问蔬菜的价格。我和小妞忙着一一应付,不一会儿便卖了大半车,两人都心花怒放,不知有多高兴,看来今天能早早的回家啦,还商量明天多带点蔬菜来,今年生意居然这么好做,可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正忙的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前面一队巡城士兵从人群中转了出来,一共有八个人,成一竖排,都拿着刀矛之类的武器。路上人群纷纷避让,显是对这几人颇为忌惮,我们也让在一旁,眼看这八人逐一过去,我暗松一口气。
“那最后一人经过我身畔之时,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一笑。我莫名其妙,却也笑脸相迎,没料到那人忽然抬起大脚重重的踩在我脚背上。我浑没防备,登时被他踩中,那一脚踩得非常大力,我只道脚骨都已给他踩碎,不由自主的大叫一声,弯下腰去,抱着脚,连话都说不出来,痛得不停地往外冒冷汗。那人抓着衣领将我提起来,大叫道: ‘他妈的,你小子怎么回事,走路不带眼睛,居然把我的脚垫了一下,快快赔礼道歉。’”
秦叔宝怒火蹭的一下冒了出来,站起身来,伸掌重重的拍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大怒道:“天下居然有如此不讲理之人……!”正待再说,又不禁暗暗心惊,说道:“大哥当日势单力孤,只怕……”说到这里,不忍说下去,内心隐隐觉得这个世界的民风之野蛮,超乎想象。
鲁滨孙点点头道:“秦叔宝,那人的名字你记住了,我后来打听此人名叫赵全海,他脸上有一块从左眉劈到右嘴角的刀疤,非常好认。前几年我出山无意中得知,他已是北凉城主罗斯的心腹,这样的人也堪重用,足见那罗斯也不是好人,你出山第一处便是北凉城,要是不幸与这些人打上交道,可须万分小心在意。”
秦叔宝感激涕零,噙泪点头。
鲁滨孙道:“我自是不肯干休,与他们理论。那时我真是傻,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争论又岂能管用。他们辩论不几句,围攻上来,将我打倒在地,拳头刀背都往我身上招呼。独木车踢翻了,蔬菜全撒在地上,被踩成了烂泥。小妞不住哭叫,向我扑来,却被人从背后抓~住了双腕,始终不能挣脱。我蜷缩在地上,只觉全身剧痛无比,可心里的疑惑却比身体的疼痛更强烈,我始终想不明白,因何招致这祸事。
“官兵中一人道:‘就这么便宜了这臭小子?赵老大,你
刚才被这小子一垫,差点腰都闪断了,你也不要点医药费?’ 赵全海哈哈大笑,说道:‘当然不能这样放过他,搜他的身。’ 我身上只有几个卖菜刚挣的铜板和做午餐的干粮,又有什么贵重财物,他们什么也找不出,无不破口大骂,其中抓着小妞那人道:‘这小娘们长的倒挺俊俏,不如抵给咱们算了。’ 另一人一拍大腿,说道:‘这个主意倒不错,就这么办。’又一人笑道:‘等他医药费凑齐了,便放了他老婆。’还一人道:
‘咱们为了这小子一点医药费,还要给她养老婆,真是便宜这小子了。’说着,这帮人嘻嘻哈哈的,拉着小妞便要离开。 “我登时全都明白了,原来他们打的是我老婆的主意。
“众官兵嘻嘻哈哈笑骂声中,小妞便被他们强行拉走,她虽拼命挣扎哭叫不断,但怎能拗过这几个彪形大汉?我心中大急,虽浑身疼痛如欲死掉,仍在后面拼命追赶。行了不远,他们见甩我不脱,不耐烦起来,又转回来将我痛打一顿,这次只照我大腿上打,打得我一步也不能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妞拖走。可我哪肯干休,在地下爬着朝他们追赶,拖着两条伤痕累累的双~腿,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死心。
“那帮人见还是甩我不脱,焦燥起来,又回转来,几人对我双臂狠打,打得我爬也爬不了,这才返身回去。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妞拖走,终于慢慢消失在面前的人海中。那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真是叫人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当时整个过程都是在闹集上发生,周围人潮如海,但他们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又有谁敢强行出头。众人只远远地看着,一碰到我目光,便避开了头,只当没瞧见,他们走了好久,连扶我起来的人都没一个。我歇了好大一阵,身上的痛楚减轻些了,挣扎着爬起,心想这等大事可不能耽搁,须得尽快回家告诉父母,商量对策。我行走不便,这一路的艰辛自不必提,等到家时,天已全黑。我一时都不敢走进门去,早上俩个还是高高兴兴的推着一车菜出门,到晚上却只剩我一个拖着半条命回来。
“但我终于走进门去,却见到父母惨死在屋中,身首异处,血流了好大一片,两位老人的头颅找了半天才在床底下找到。”
秦叔宝听到这里里,不禁“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心道:
“那赵全海好狠毒,污人妻女,还要跟踪了来,杀人全家。” 鲁滨孙续道:“我愤怒的连胸膛都要炸了,又是伤心欲
绝,在心中暗下决心,非报此仇不可。可我抱着父母的头颅,转来转去,却不知如何是好,这副惨状当真叫我无处下手,急的团团乱转中,却又发现一事,让我迷惑起来。初时我只道赵全海是跟踪我而来,杀我父母,后来却发现不是。我父母并非一时三刻之间死亡,而是早已有些时候,因为那地上的血液已凝固多时。试问,我刚到家不久,赵全海如果是跟踪我而来,怎能提前杀我父母?他又不知我家在哪,更不知我父母是谁。”
“因此我父母绝不是赵全海一伙人杀害,而是另有其人。
但我父母素来与人为善,未有仇家,怎会有人在这如此凑巧的时候,害他二老的性命。”秦叔宝一呆,也道:“此事真是叫人猜想不透。”
他又道:“后来~经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杀害我父母的是本村地主李万财。我与小妞在北凉街上遇难,恰巧被逛街的李万财瞧在眼里,他为了巴结赵全海一伙人,想将这事做得干净利落,永绝后患,便先一步赶回村中,将我父母杀害,并打好埋伏,等我到家便将我捉住,打算擒到北凉邀功领赏。”秦叔宝道:“原来如此。”
鲁滨孙道:“赵全海一伙虽不是好人,却也没想害我性命。我们家辛辛苦苦种李万财的地,每年交那么多谷子。爸爸妈妈逢年过节时还去他家干活,又都是村中的熟人,平时见了都会客客气气的打声招呼,却没想到这李万财如此心狠手辣……但那时我哪知道这事,到家不多久,便被李万财的几个腿子用麻袋套住了头,放倒在地,跟着脑袋重重的挨了一下,就此人事不知。”
秦叔宝心中道:“初时我只道那酒楼中的伙计不顾别人死活,是个大大的坏人,但和赵全海一比,却又不算得什么。但此刻有了李万财一衬托,赵全海简直都能称为好人,最起码他不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一时感慨万千,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心险恶如此之甚,又想到不久之后便要离山进入尘世,心中不禁都有些害怕。
鲁滨孙道:“等我醒来时,只觉躺在麻袋中,旁边喝酒笑骂声不绝于耳,原来是在一个饭桌旁。我又听到了赵全海的声音,经菜市场一事,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的,只听他道:‘李老板没想到你如此够朋友,将此人连夜给我擒了来。我本想放这小子一条生路,谅他也翻不出大浪来,你如此办理,倒也化危机与无形中了,很好,很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只听李万财的声音道:‘赵头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那么多客气话干什么,来来来,你我再干三杯。’旁边有人附和道:‘早知李老板如此够朋友,你们村余下那八十亩良田也交给你打理了。’
“‘你这人很识抬举,跟着我们赵老大混,飞黄腾达那是迟早的事。’
“‘只是那妞倔得很,一直以来以死相逼,赵老大想享受艳福,恐怕还得一段时间,不如霸王硬上弓。’
“‘急什么,我迟早能叫那小娘们死心塌地,服服帖帖的跟着我,用强可不是我的手段。’
“他们嘻嘻哈哈的边吃边谈,气氛好不热烈,杀个把人,
显然谁也没当一回事。我嘴里塞了布,不能出声,只不住挣扎,一人好似发现了,在我身上踢了一脚,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老老实实呆着,免得多吃零碎苦头。’忽然向众人问道:‘这人到底怎么处置?’
“隔了片刻,赵全海道:‘杀个把人咱虽然不惧,但叫人知道了,总归名声不大好听,能尽量遮掩,还是遮掩一下。’
“李万财却道:‘怕什么,这人父母已让我杀了,剩他一个独苗,又有谁肯替他出头,明早拉到闹市街头,一刀削了脑袋,扔在地上,省事省力,免得麻烦。’
“又一人道:‘李老板太狠了点吧!大街上人来人往,直接拉去一刀杀,也不收尸,可也太嚣张了点。’
“李万财兀自道:‘怕什么,谁敢在咱们面前说三道四,胡言乱语,也是一刀杀。’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沉默,显是谁也料不到这李万财如此心狠手辣,且嚣张到了极点。我在麻袋中听了尤其心寒,实在想不到这平时见了我和蔼可亲的李万财,我叫了整整十几年的李伯伯,他竟会这样对我。
“片刻之后,赵全海道:‘李老板,这次你帮了我大忙,
我很承你的情,余下来的事你不必管了,交给我来处理。那个张兄弟、李兄弟,等会饭毕,你二人将这麻袋抬到北凉河边,往其中装几块大石,扔入河中了事。’
“只听有二人答应一声,过不多久,众人吃完饭,俱都散去。我忽然觉得麻袋被人前后抬起,抬不远,被放到了板车上,车子便吱吱呀呀的向前行去,似乎是从一座大院中推了出来,不久又走上了一条偏僻小路。忽听一人道:‘可得赶快了,免得一会天亮,叫人瞧见,倒也麻烦。’又一人道:
‘张大哥说的是。’隔了一会,这人又道:‘张大哥!你说这李万财如此心狠,今后和他相处,可叫人心里有些发毛,况且以此人能力,既得到这个机会,以后必被重用,咱们兄弟处境可就不大妙了。赵老大怎地连这事也看不透,可不是老糊涂了吗?’
“先一人道:‘你管这么多事干嘛?背后说赵老大坏话,叫人听见了,还想要小命吗。’
“那人不敢再说,二人一路推车前行,我在车中不住挣扎,却毫无作用,只换来一阵拳打脚踢,最后筋疲力尽,也就不再动了。约有三炷香时分,我便听到了河中哗哗哗的水声,天也大亮了,光线从麻袋缝隙中透了进来。
“他二人在河边停好车,解开麻袋,捡了几块大石放了进来,我自知必死无疑,也不再挣扎,将这一生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一万个放心不下小妞,不知她以后将会怎样。忽然感到有热乎乎的水流浇在我身上,朝麻袋口一望,原来他
二人恶作剧心起,将存了一个晚上的热尿,都撒在我身上。
“秦叔宝你不必动怒,你只道我定然气炸了胸膛,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我自知必死,心里已变得极其麻木,以前看的极重的金钱、名誉、尊严、地位都微不足道,不错,那会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二人将麻袋口封好,一人抓一头抬起,来回晃了几下,蓄足了势头,手一松,我便落入水中。我会水,不由自主闭住了呼吸,可这能坚持多长时间,不一会儿,就大口大口的将水往肺里吸,马上便觉得快要不行了。那石块增加了重量,下沉的十分快,河也并不深,很快就沉到了底,麻袋在下面滚了几滚,陷进了河床的淤泥中。”
秦叔宝听出了神,慢慢道:“你就这么死了,”忽然间反应过来,“你当然是没死的了,要不怎能在这里给我讲这些。” 鲁滨孙道:“按理说我是必死无疑的了,可我毕竟没死,你倒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秦叔宝想了一会,说道:“是不是他们俩忽然间良心发现,
又救了你上来?”鲁宾孙道:“不对,他们要有一丝良心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秦叔宝道:“难道是岸上藏得有人,待他们走后,便跳进河中相救?”
鲁滨孙道:“他们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定是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怎会有人瞧见,也不对。”秦叔宝道:“是不是你在河底割破麻袋自己游上来的?”
鲁滨孙道:“他们存心杀我,怎会给我留刀?就算有刀,我手脚被绑,装在麻袋中,又怎么去割?更不对。”
秦叔宝连猜十几次,凡是能想到的,不论是荒诞不经的,还是愚蠢可笑的,都说了出来,鲁滨孙只道不对。他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道:“按你这么说,种种可能皆没有,那是必死无疑的了,又怎么能够生还,我实是想不通。” 鲁滨孙道:“这事我也奇怪,别说你,我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沉入水底,水喝的越来越多,神智也渐渐模糊,忽然感觉身下的泥沙中有东西动了起来,似乎什么生物正要从其下钻出,那动静越来越大,一个劲往上顶,我被顶到了旁边的河床。然后感觉麻袋被什么东西割破,又有一个事物抓着我的手腕向上浮去。
河水经这么一搅动,泥沙四起。我在袋中时便喝了几口污水,这时被那东西救出,只觉水中都是泥沙,杂质极多,污得人眼睛也无法睁开,待向上升一截,到了清水中,我才睁眼向抓着我的那东西瞧去,那竟然是一个人,因为刚从河床中钻出,满头满脸皆是泥沙,两个眼窝被厚厚一层泥沙盖住,成为一个平整的所在,看起来极为怪异,他当然是什么
也看不见的。这人是一个光头,拉着我的手,向河面游去。”
秦叔宝听他越说越奇,惊的从椅子上霍然而起。
起先听鲁滨孙叙述,秦叔宝便对这个世界的人心有着深深地惧意,对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不由自主有些害怕,但也不是过于严重。此刻听他讲的这样奇峰突起,秦叔宝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立,心惊不已,这事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他素来不说脏话,这时却也经不住在心中暗道:“他~妈~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鲁滨孙道:“你感到难以相信,岂有我当时亲眼所见感受到的震撼强烈,他将我推上岸后,自己又跳入河中,将自身污泥洗净,这才上来。他一身僧人打扮,穿灰色僧袍,头顶九个香疤,三十岁左右,肤色微黑,身形颇高且瘦,看起来很结实。”
“我见他上岸,便即拜了下去,拜了三拜,他笑嘻嘻的受了,之后我心中的疑问实是极为强烈,虽明知不妥,可还是问道:‘神僧竟如此神通广大,可常人又怎会存身在河底污泥中?难道是活佛在世,以大慈悲神通救世间苦命之人?’ 那人笑了笑,道:‘这不算什么,是少林派的闭息大~法,我叫古般若。’他说完便呆呆发愣,神色间心事重重,我也不好再发问,忽然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只听他道:‘师父说,依少林藏经阁中古籍所载,这 “冰神之泪”定是在北凉这一带水域之内,怎地我在这河中找了这许久,却一点线索也无。难道被河水冲入东海之中了,如是这样,那可无异大海捞针,决计无法找到。只是若不找到此物,九百年前的天地浩劫即将重现人间,届时天下大乱,妖魔出世,这可如何是好……’
“我知他是奇人异士,不敢多问。那人问起我的境遇,我一一告知。此后的事便不需多言,那人助我将小妞救出,又将赵全海一干人等痛打一顿,再也不敢向我生事。那李万财却不在北凉,因此逃过一劫。
“待古先生走后,我和小妞回到村中。李万财心知既以将我父母杀害,这血海深仇只有一方死绝才能休止,绝无回旋余地,便先下手为强,数次想将我二人置于死地,却被我们侥幸逃过。最后终于逼得我二人无法在村里住下去,又举目无亲,便逃到了深山之中,过起了打猎为生的日子。
“在山中第三年左右,寻着了这个山洞,便住下来,经
我几年挖掘修饰,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这山中十余年时光,我曾数次出山,想为父母报仇雪恨,但那李万财越来越势大,一般人便是要见上一面也难,想报仇谈何容易。而后来几年有了糖糖圆圆,一想到我要有什么不测,她母子三人在山中要如何活下去,便不敢言报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