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的时间定在五月三日。
五月一日,早上10点,陆祎宁到达上海。张朔来接她,车停在上次那家酒店楼下。
张朔问了陆祎宁的行程,说:“上次没去成的地方,这次一定给你补上。”
他将司机的电话发给她,“你用车的话打这个电话就行,司机会随时过来接你。”
“谢谢,你这也太热情了。”陆祎宁笑着说:“我先忙完这边的事,到时找你。傅总这会儿在做什么?”
“开会呢。听说要到12点结束。午饭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吃?”
“没事儿,我自己吃就行。”
张朔离开后,陆祎宁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等到12点的时候给傅昭发了消息:开完会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2个小时过去,陆祎宁都饿得肚子抽筋了,他都没有回复。
又变成那个讨厌的傅昭了!
这些天虽然他有时也回得慢,但基本都回复了。现在她来了上海,他就又变回原形了!精神分裂吗?!陆祎宁气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
她去楼下吃了一碗小馄饨。
五一的上海分外热闹,复古的街区到处都是游客,时髦和朴素同时出现在一个时空中,显得有几分割裂。
老洋房外,梧桐树的叶子又长大了几分,遮盖了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陆祎宁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
途中经过了一些小区,进去打听了下房租,和网上看到的差不多,是东陵的三四倍。
夜晚渐渐来临,高耸巍峨的大楼上亮起各色的灯,流光溢彩,在黑夜中闪耀着。许多格子间内,白色的灯也同样亮起,燃烧着青春的身体。
陆祎宁站在天桥上,看到了科技大厦。属于晟意集团的几层楼,有房间还亮着灯。不知傅昭的办公室是哪一间。他还在吗?如果现在去找他,他会不会不高兴。
答案写在那条一直没有回复的消息里。陆祎宁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没有去找他,独自回了酒店。
——
第二天早上9点,陆祎宁醒来后,给傅昭发消息:在做什么?
等陆祎宁吃完早饭了,这条消息也不出意外地没有被回复。
难不成,这次在上海,傅昭真不准备见她了?一想到这种可能,陆祎宁就很难受。至少一起吃顿饭啊,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即便是普通朋友,在一个城市见面,吃饭,也是很正常的事。
傅昭不理她,那她去找他就好了。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有脾气,难道她没有吗?
陆祎宁:张朔,傅总上午出去了吗?开会吗?
张朔:没有,一直在自己办公室。
那他和别人约了吃午饭吗?陆祎宁编辑好文字,又觉得太冒昧了,于是删掉了。
等到了11点30,她又问张朔,得知他还在办公室。
晟意集团的人一般是11点30陆续吃午饭。看来傅昭并没有约人。
陆祎宁走到科技大厦楼下,打算蹭别人的员工卡进去。可惜今天的保安尤为负责,一直盯着她。陆祎宁没办法,给张朔发了微信。
张朔很快过来,拿着员工卡给她刷开门禁,带她进去了。
“你找傅总?”
“嗯,有点事。”
“好,那你拿我的卡上去吧,不然进不了门。”
陆祎宁道声谢,接过员工卡,上了20楼。总裁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20楼,电梯门开了,两个小姑娘正在激动地说话。
“哎,傅总哎,28岁总裁哎!”
其中一人激动地碰了碰好友的胳膊,偷偷指着里面,兴奋地道:“你看到了吗?真的是傅总啊,老是听说,这次见到真人了,真的好帅啊。”
“是啊好帅啊!”
陆祎宁五味杂陈。她没法像这两个小姑娘一样热烈地表达对傅总的喜欢。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因为真的喜欢,所以才变得胆怯。因为知道面临的经常都只有冷漠,所以主动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午饭时间,公司里没几个人,陆祎宁刷开大门,直接走了进去。总裁办公室的门半开着,他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长久以来的思念涌上心头,让人伤感。她真的很想他。上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去年国庆的时候,一转眼半年都已过去了。
她站在门口,看到他正在里面跟员工说话,似乎是在看什么报告。他的手指修长,指着报告,一点点地游移,在跟对方解释要如何修改。他的手,曾抱着她,最后却又毫不留情地松开。
“就这样吧。你去吃饭,下午3点前改完给我。”
陆祎宁快速地后退一步,装作鸵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她明明也想见到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光中,她看到了傅昭往这边走来,落下一片阴影。
“你怎么来了?”声音依然四平八稳,听不出来情绪。
陆祎宁笑了笑,“你又不回我消息,我就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艾雨会送饭给我,你自己去吃吧。”
陆祎宁心里忽然就很难受。
吃饭在她和杨潮之间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她知道艾雨只是傅昭的助理,可是她仍然不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她唾弃自己的无能,但情绪还是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好。”她努力地挤出这个字,声音微微变了。
傅昭盯了一会儿她低下的脑袋,慢慢地似有不忍,叹口气,“你进来吧,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让艾雨也带一份饭给你。”
陆祎宁微微睁大眼,心情好了一些,跟着傅昭进了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的面积很大,比东陵大学化学院的会议室还要大。偌大的落地窗占了一整面墙,纵览外面的风光。只是站在这里,俯身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陆祎宁就觉得自己身价暴涨。
一种巨大的落差感也袭击了她。她无论奋斗多少年,都不可能坐在这里。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这间屋子和那座天桥的高度一样。
傅昭,是年轻的总裁,不是那个邻居家的孩子。她不该喜欢,不该妄想。
可她就是喜欢,连她自己也阻止不了。
如果傅总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陆祎宁就只会仰慕,可偏偏他们有着那么多的过去,承载陆祎宁那么多的情绪。她早已无法抽离。
都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可陆祎宁不只是沉没,她的骨,她的血,早就和那些过去融为一体,分不开。
傅昭回到座位上,一边看着电脑,一边看着文件,整个人神情专注。袖口的纽扣划过鼠标,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祎宁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脸,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东西。眼下这一刻,他没有推开她。她就坐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做。就够了。
她要的一直都是这样普通的东西。
敲门声响起,艾雨提着袋子走了进来。看到陆祎宁的那一瞬,她没有丝毫惊讶,微笑着点了点头,“陆老师。”
说着将手里的袋子和一份饭放在陆祎宁旁边的玻璃桌上,另一份饭放在了傅总桌上。
陆祎宁指着袋子问她,“这是什么?”
“这个您问傅总就好。”艾雨微笑着离开了。
傅昭抬起头,对她道:“是给你的衣服和鞋,明天你穿着这身去签约。休息间在里面。”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门,“你试一试,尺码不对的话让艾雨换。”
陆祎宁心里有些酸,低下了头。
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傅总走到她面前,整个人的阴影将陆祎宁罩在里面。
就像是十年前那个拥抱。
她忽然很想抱抱他,哪怕只是几秒钟也好。
她叹口气,吸了吸鼻子,却没抬头,只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不抬头看我?”
傅总步步紧逼。陆祎宁无处可躲,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傅总,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脸,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心中涌起潮水一般的情绪,纷纷扰扰的,看不清。她只知道那些情绪,她摆脱不了。
“我……有些想你。”她终于支持不住了,低声吐露了些许真心。
傅总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将袋子递给她,“去里面试一试吧。漫画社有些人,看人下菜碟,你穿着贵一点的衣服,他们态度就会好一些。”
陆祎宁没接袋子,不知哪里又来了些勇气,追问傅总道:“昨天中午和今天早上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吧?为什么没回?”
傅总将袋子放在沙发上,转身坐到电脑后面,继续开始处理工作,“又没什么事。”
的确没什么事,可是我会难过。傅总,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吧。可是你还是会选择不回。我也有时不回别人的消息,因为知道不重要。那么傅总,我对你,也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她想问的话太多。人们总说,感情要坦诚,不要拧巴。可真到了这一步,坦诚却如此无用。那么多的话在陆祎宁心中反反复复,最后只有两个字:
算了。
算了,我又是他的谁呢?
休息间里的布置简单许多,只有一张床,一盏台灯,一个落地衣架。衣架上,挂着两家居家服和一套西装。陆祎宁不由自主走过去,将脸贴在衣服上,蹭了一会儿。
这间屋子大约只有傅总来过。而她却在这里,换掉身上的衣裳。脱掉衣裳的那一刻,她有种巨大的羞耻感。不同于当众演讲的羞耻,此时却是一种暧昧的,刺激的,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冲动。
真是疯了。一遇到傅总,她就总变得不像自己。
袋子里的衣裳和她之前选的一样,都是白色衬衫,半身裙,可质地却好很多,摸上去像丝绸一样光滑,一丝褶皱都没有。鞋是细高跟,鞋底很软,穿起来很舒服。
他是觉得自己原本穿的衣裳不够格,才买了新的给她。毕竟自己这身衣裳也就200块,傅总买的嘛,陆祎宁不用想也知道很贵,就跟他桌上那台苹果电脑一样。
他让人给她买衣裳和鞋,却不回她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