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菜的味道正合她的心意,陆祎宁心情很好,愉快地一边吃饭,一边和杨潮聊天。
“杨潮哥,你很喜欢打篮球吧?”
杨潮“嗯”了一声,“当然,男生基本都喜欢打篮球。”
“那你能教我打篮球吗?”
“你?”杨潮不由笑了一下。
上了球场,到底是她打篮球,还是篮球打她?看着陆祎宁期待的眼神,他一时说不出取笑的话来。他想,也许陆祎宁并不是真的想打篮球,只是没什么朋友,想要和他们在一起。
“打篮球危险,容易被砸到。女孩子脸上受伤可不好。过几天我们出去玩时,我让李顺把她妹妹带上,你回头和她妹妹一起玩。画画,唱歌,看动漫什么的。”
陆祎宁心动起来,连忙问,“他妹妹和我一样大吗?”
“一样,也是开学上高一,不过成绩没你好,期末考得差,暑假被她爸关在家里一直没出来。到时你和我们一起去,他爸肯定放她出来。”
听见杨潮对自己的夸奖,陆祎宁心里美滋滋的,晃了晃脑袋,差点坐不住就要站起来。
两道菜还剩下一半时,杨潮放下筷子,“你吃吧,我饱了。”说完走到电视前坐下,拿起了游戏机。
这就意味着剩下的菜全是她的了?陆祎宁心中大喜,装模做样地问道:“杨潮哥这么快就吃饱了,不饿吗?”
杨潮头也不回地道:“天气热,没胃口,你吃吧,别浪费,米饭在电饭锅里还有。碗筷放着,一会儿我洗。”游戏启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嘞!”陆祎宁努力扒饭,不一会儿两道菜就剩了一丁点。
她感觉饱了,但是还能吃!味道重一些果然很下饭。
妈妈说过,在别人家里喝茶不能见底,吃饭也不能吃完,显得好像饿死鬼一样,没礼貌。但是就这么丢着好浪费。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浪费好吃的食物则更加可耻。
她转身望向杨潮哥。对方正沉浸在游戏中,丝毫没有察觉陆祎宁在做着怎样重大的决定。
纠结过后,她无奈选择了讲礼貌,于是将碗碟端到厨房。
台子上放着一盘切好的鸡块和一小碗干辣椒。
……这是要做辣子鸡的?……
“能吃辣吗?”
“一点点。”
可如果只放一点点,又叫什么辣子鸡?
她又想起刚进城里生活时,面对满桌清淡无比的饭菜无法下口,小心翼翼地说:“妈妈,味道好淡。”
妈妈还没说话,爸爸先开口了,“小孩子家的,懂事一些,不要挑食。你奶奶口味重,你跟着吃,没办法,现在都要改过来。”
后来她知道,妈妈也是改过来的,所以她也要一样。而且清淡的口味对身体好,爸爸也是为了她们好。
可是现在,却有人不要求她什么,反而因为她改掉了原有的菜单。
一瞬间,她竟然不敢相信这样特殊的待遇。
——
“说了我洗。你都没有橱柜高,洗什么?”
杨潮端着剩下的碗碟进来,正看到陆祎宁对着一盘鸡块发呆,“你要吃辣子鸡?你没吃饱?”
是辣子鸡,真的是辣子鸡!她在心中呐喊道。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说吃一点点辣所以没做吗?”
“对啊,只放一点叫什么辣子鸡。我琢磨着换成五香鸡,又不太会做,我回头学一下。”
“哦。”陆祎宁低着头,跑出了厨房。
水流声响起,杨潮开始冲刷碗筷。
陆祎宁站在外面,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想:杨潮哥要真是我的哥哥就好了,在那个家里我就不再是一个人。
“杨叔叔不回来吃饭吗?”
“他最近在外跑生意,经常就在外面吃了。”
“那上次说的许可证批下来了吗?”
“嗯,手续资质都齐全,都批下来了。他老是想着托陆叔叔或者别人,其实根本就不用,正经走程序,没多久也就下来了。老一辈的思想,没办法。”
流水声中,杨潮的声音多了几分老成。他真的很像大人,虽然只比自己大一岁。
等杨潮带着抹布出来时,便看到陆祎宁翘首期盼,眉头深锁的模样。
“干什么呢一直站在这里?”杨潮抓着抹布开始擦餐桌。
该死,她刚才怎么没想到进去把抹布拿出来擦?陆祎宁心中懊悔,小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不坐着喝酸奶,在门口站这老半天。”
抹布马上就要擦到放着餐巾纸的地方了,陆祎宁眼疾手快地拿起餐巾纸,给杨潮的抹布腾了地方。
杨潮被逗笑了,“非要找点活干?”
抹布擦干净原来的地方后,陆祎宁放下餐巾纸,慢慢道:“得做点什么,不然就没有礼貌。”
“朋友之间,要什么礼貌?”
厨房的水流声再次响起,杨潮开始洗抹布。陆祎宁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杨潮哥方才的那句话。
朋友之间,要什么礼貌?
对啊,她在学校时,和同学在一起聊天,随意地用对方的笔,还能偷看彼此的试卷成绩,算什么礼貌呢?不过是太熟了。计较那些虚的就显得陌生。
那为什么在杨潮哥家里,她就不自觉地开始讲礼貌。她想,也许因为这是在杨潮哥的家里,所以他们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客人与主人。
跟妈妈去别人家时,妈妈总是会主动洗碗。主人往往热情拒绝,最后结果仍然是大家一起洗。“就算最后不洗,表面样子也得做到,否则就是无礼。”妈妈郑重地说。
就像是过年送红包一样,一个假装说不要,一个假装说要给,推来推去的,各有各的心思,全不是嘴里说的那样。
她知道杨潮哥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下意识在做妈妈教育的事。
然而杨潮哥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他不像妈妈,不像主人,他只是陆祎宁的朋友。
就像那天,他也说过: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礼貌,所以不要自己说谢谢或抱歉。
是朋友啊……陆祎宁仿佛卸下了重担,自在地半躺在了沙发上,还顺手将空调调高了一度。
就算在他家里,也是朋友啊。
一碗洗好的圣女果出现在茶几上。
“厨房和冰箱里还有别的,想吃的自己拿。我要继续打游戏了,刚才中途退出,位次估计又掉了。”
按理说,在别人家做客这个点也该告别了。可这是杨潮哥家里,所以她可以继续待着,再不用顾忌什么所谓的礼数。
电视屏幕上是一款打拳的游戏。陆祎宁起初看着好奇,听他讲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便掏出手机来继续看开始昨晚没看完的一个动漫。
“爷爷……”
“哎!”杨潮的脑袋腾地转过来,哈哈大笑。
好欠揍……
陆祎宁十分无语,正要开口,对方又速速回头,继续盯着屏幕,嘴里念叨着“我去我去……”
——
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陆祎宁开始脑袋沉昏,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她关掉动漫,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企图眯一会儿。可是杨潮打游戏的声音不断地干扰她,就像一把小锤子不断锤她的脑袋,告诉她不许睡,不许睡。
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爸爸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很大,比如弟弟在隔壁不明所以地大吵大闹。
解决方案有两个: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找点事情做,比如看动漫,听音乐,或者换到二楼杂物间去睡。
鉴于陆祎宁现在就要睡,鉴于他们是朋友。她决定选择第三个。
“杨潮哥……”她打了个哈欠,“小声点,我眯一会儿。”
“OK,我静音。”周围立即静默。游戏的声音没了,杨潮的自言自语也消失了,只剩下空调运行着。
他甚至不曾拒绝。
为了减少对陆祎宁的打扰而降低音量,爸爸不会,陆岁安不会,可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杨潮哥会。
迷迷糊糊地,她想,到底血缘关系意味着什么。如果存在血缘就意味着可以不用考虑对方的心情,那么血缘是否就是一种束缚?如果……
她睡了过去。
空调低低地响着,冷气悠悠地吹着,一切都很安静。
她睡得很踏实。
不用在意爸爸回来没有及时迎上去,不用在意没有帮妈妈择菜,也不用在意上次给陆岁安辅导的功课毫无起色。在这里,在杨潮身边,她只是陆祎宁。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陆岁安被绑架了,对方要赎金一千万。为了筹集资金,爸妈焦头烂额,却还是缺少三百万。
此时,有人看上了她,要买她回去给儿子结婚。爸妈欣然应允。她哭着喊着说不要,却还是被绑上车。
深山老林里,流着口水的陌生男子冲她憨憨地笑。
她被吓醒了。
落日余晖中,是黑色的屏幕,“天道酬勤”的题字,洁白的墙壁,和……专心致志戴着耳机看手机的杨潮。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初始的陌生和空旷都变成了温暖。她慢慢起身,身上盖着的毛毯滑落下来。
这毯子……是杨潮给她盖上的?
纯墨绿色的毯子,毫无任何花纹,和她喜欢的粉色碎花毯子一点都不一样。可是陆祎宁摸着这毯子,却觉得它分外可爱。
“杨潮哥,谢谢你。”
杨潮哥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她醒来。
陆祎宁抱着毯子,慢慢走到他身边,戳了下他的肩膀。
杨潮这才摘下耳机,接过她手里的毯子,笑道:“醒了?”
隐秘的亲近的台词。但此刻,陆祎宁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沉浸在这种亲近里。
“嗯,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别人送我的,我也没用过。”似乎是为了担心她有所顾虑,杨潮特意解释,“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陆祎宁指着自己,诧异地道。
“对啊,反正我要做饭,两个人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
陆祎宁想吃什么?
没有任何原因。不是为了照顾她的难受情绪,不是为了让她给弟弟让步,也不是因为有别人正好想吃,而是简单地问她的意愿。
陆祎宁,奇奇怪怪地成为了晚饭的提议者。
这是家里不曾有过的殊荣。
“还没想好?”杨潮叠好毛毯放进卧室的柜子,陆祎宁还在原地沉默不语。
“中午吃得多,晚上随便吧。”
“小米粥,凉菜?”
“行。”
小米粥的热气中,杨潮又问她,“明天中午吃什么,我正好明早买菜一起。”
陆祎宁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老实道:“吃饱了,想不到。”
“要不吃饺子?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吃饺子?什么馅来着?韭菜鸡蛋还是白菜猪肉?”
“香菇肉馅的,不要韭菜。”
“我不会做,外面买回来煮没关系吧。”
“当然没。”陆祎宁立即说。
当然没关系。她吃什么,别人就做什么,而且没有任何目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介意什么。
“我听阿姨说你早上起不来,早饭我就不做你的了。”
“啊……当,当然。”好像被抓到小辫子一样,陆祎宁的脸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