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祎宁,你买了架子?”妈妈推门进来。
“架子?”陆祎宁茫然地放下画笔。她最近并没有买。
“是你的。你出来看下,人家要签收。”
一个比她还高的大家伙出现在客厅门口,外面裹着一层包装,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对方递过送货单,收件人那里是她的名字。
商品名那里简单地写着:架子。
“这是做什么的?”
“好像就是个什么货架吧。原本昨天就该送的,结果人手不够就拖到了今天,不好意思。”
对方态度很好,陆祎宁连连摆手说没事。
难道是……杨潮哥给她的生日礼物?脑海中忽然一动。她以为昨晚的烟花就是礼物了,原来这个架子也是吗?有了货架就可以放东西,简直太棒了!不过如果是书架,就更好了。
“您稍等下。”陆祎宁跑回房间拿出手机,一条消息正好弹了出来。
潮水: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吧?(笑脸)
这么大的家伙!陆祎宁忙拍照发过去,“真是你买的吗?”
潮水:“必须的!保证你喜欢!环保材料,即拆即用。”
陆祎宁签了名字。送货员拿出剪刀将扎带和包装剪开,木头的一角露了出来。陆祎宁觉得这似乎不是货架,就是书架!
最终,一个深棕色的书架落在地上,足足五层。
她静静地看着,有些发愣。
陆祎宁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跟他提起自己想要一个架子。他们说过太多的话。如果她曾经提起,那杨潮哥便是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她从未提起,杨潮哥能察觉到,便是一个十分心细的人。无论哪一种,她都是被他在乎的。
想到这点,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包裹住她。
“放哪里?”
“放我房间!”陆祎宁高兴地指了方向。
妈妈走过来,“你买了书架?”
“是。”陆祎宁想了想,“我攒钱买的,忘记了……”
“看着像实木的,得不少钱吧。”妈妈说:“有箱子就好了,白花这钱,看着挺贵的。再说你房间也没多少地方。要是你爸问起,你就说是我买的,不然他又要叨叨。”
“好的妈妈。”陆祎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妈妈说:“对了,新买的架子都有甲醛,别放你房间,放到院子里散几天味吧。”
送货员探出头来,“您放心,我们刷漆用的都是水性环保材料,母婴级别的。”
妈妈听了,犹疑道:“那得不少钱吧?”
“是要比普通的贵一点,但是健康嘛。”
“那行。”妈妈看了陆祎宁一眼,似乎是想说不必花太多钱在一个架子上。
可是妈妈不记得昨天是陆祎宁的生日,也不在乎陆祎宁的房间里一直没有书架,只有收纳盒、收纳箱。而陆岁安的房间里却有。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有了。陆祎宁用毛巾仔仔细细地将书架擦了三遍,然后坐在椅子上,笑出了声。
她也是有书架的人了。
陆祎宁越看越高兴,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将收纳盒和收纳箱里的书本、画册、文具、奖状、证书都纷纷都摆在架子上。她不时调整,来为它们找到最合适的位置。
都放完后,竟然还剩下一半地方。一直以来,因为空间不够,很多喜欢的东西都没买。现在终于可以大胆买起来。
——
陆岁安的期末成绩出来了,全年级倒数第四十位。原定的过年旅游计划取消,改为回老家过年。
“老家?”陆祎宁心里一动。虽然奶奶不在了,但如果能回去看看,也很好。
妈妈一边洗着碗筷,一边道:“是妈妈的老家。”
陆祎宁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回房间去了。也对,奶奶家里都没有人了,他们自然不会回去。情理之中的事,但陆祎宁还是有点不开心。
老家亲戚多,大包小包的礼物塞满后备箱,又挤了半个后座,眼看着坐不下了。妈妈看着大红色的礼物盒子,又看看陆祎宁,对着爸爸面露难色,“这些就不带了吧?”
爸爸板起脸来,“说什么呢!刘局过年要回镇上看他爸,咱不得去拜访一下?”
“那这瓶酒算了吧?路上带着也不方便,万一碎了。”
“那就让岁安抱着。这可是给于家老大的。就算人不回来,放在他家里,回来总能看到,也会记得咱。”
“我不报,重死了!”陆岁安坐在地上,依旧在为无法去外地旅游的事难过。
原来不是全给亲戚的。爸爸说的那些人,陆祎宁不认识。她对姥姥家的印象就是高高的山,以及永远古板的脸庞。原来山里附近也有厉害的人……
“这也要带,那也要带,那现在怎么办?我早说不要带这么多。”
爸爸抬手一指正站在门口思考的陆祎宁,“那祎宁就不去了,正好。”
突然被提及的陆祎宁诧异地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显然后者也有些心动。
陆祎宁并不伤心。姥姥不怎么喜欢她,回去与否她不关心。而且一个人在这里无拘无束,倒是比陪着他们好多了。既然爸爸开口,陆祎宁顺势道:“可以的,那我就待在家里吧。”
见她并不介意,妈妈松了口气,“好吧,那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回来。记得卫生打扫一下。”
“好的妈妈。”陆祎宁站在门口,看着小汽车疾驰而去。她并没有被抛下的伤怀,反而心中一片清明。
是自由的味道。
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也不用被爸爸和陆岁安吵,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安静地待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杨潮从院里出来,看到陆祎宁哼着歌往里走,“这么高兴?”
“对啊,爸妈和岁安都不在,我一个人看家。”她笑眯眯地说道,很放松的样子。
“不错啊,可以快乐好几天。”杨潮说道:“过年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待在家里画画呗,有好玩的地方就去看看。杨潮哥你呢?”
“差不多吧,我爸要出去应酬,我就跟李顺他们打打游戏,出去转转。”
李顺和玲玲跟爸妈回了老家,陈竟一家去国外旅游,杨潮也同她一样落了单。原本的五人行变成两人行,陆祎宁却很高兴。这种心思放在友情里实在不算坦荡。陆祎宁心中偷偷唾弃,又偷偷高兴。
两个人约好去看新年音乐会。
李顺爸爸的朋友送了两张音乐会的票,家里去不了,便给了杨潮和陆祎宁。名单上都是些不熟悉的歌手,听说是原来酒吧驻唱的,现在打算成立乐队,正式开始音乐事业。
雪停了,天气依然很冷。陆祎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举起戴着毛线手套的双手,跟杨潮挥手,“走吧杨潮哥,我好啦。”
杨潮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站起来的兔子。
两人走到街道,拦下一辆出租车。杨潮打开后座车门,让陆祎宁坐进去,随后自己坐在她身边。
巴掌大的距离,陆祎宁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心跳加速,隐隐有种想要更靠近的冲动。即便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刺激。
密闭的空间里,都是他的味道。陆祎宁的思维飘荡,低着头抠手指,视线却偷偷瞄着杨潮的脸,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一路上杨潮都在看手机,似乎是在和别人发消息,并没注意到陆祎宁的异常。于是她大着胆子,假装看着窗外,实际上一直都在偷瞄他的脸。
越看越觉得好看。
“到了。”
下车后,两个人的距离就拉开了,不似在车上那样近。陆祎宁便悄咪咪地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让一让,让一让!”
焦急的路人小跑着冲过来,陆祎宁快步一避让开路,却由于穿得笨重,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肩膀却被人扣住了。
杨潮抓着她。陆祎宁稳稳地站在地上。
她茫然地看着杨潮,无比疑惑地想:不是应该像电视剧那样把我撞到怀里吗?陆祎宁开始想象那样的场景,脸微微红了,脑容量开始过载……
检票进入会场,陆祎宁才发现这里不像是学校大礼堂整齐分布着座位,而是一大片空出来的地方,大家都站在台下等着乐队和歌手。旁边和后面放着椅子。
演唱会还没开始,大家都四处走动着,看演唱会的屏幕、音箱、墙画。杨潮带着她,来到台前,指着那台硕大的家伙,对陆祎宁说:“你看这台音响,可比咱们学校里的贵多了。”
“多少钱呐?”
“你猜?”
陆祎宁想了想,大胆地报出一个数字,“2万?”
杨潮笑笑,“乘以10都不止,估计得30万以上吧,50万左右的样子。”
陆祎宁张大嘴巴,震惊地说道:“50万?音响……”
“行家啊……”有个男生走过来,对杨潮说:“我查了,是49万9999的。”
陆祎宁“啊”了一声,“就一个音响。”
杨潮说:“音响跟音响是不一样的,比如你手机里也有音响,但是9块9包邮。”
“说得不错。”对方道:“小姑娘,最贵的价格还有上亿的。”
上亿?陆祎宁说不出话了,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看过逃学威龙吗?里面周星驰的音响系统,说是足足5个亿。”
“没有……”陆祎宁听过他的名字,却没看过他的电影。
“被丈夫娘戳一下就戳掉了1.5个亿。”杨潮说完,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陆祎宁很疑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猜得出来应该是电影里的台词。
两人很快热络地聊起来。黑胶唱片、CD、李老板、三频、陆祎宁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忽然有些自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篮球、游戏,再加上现在的音响,杨潮喜欢的她一个也不感兴趣。
所以从来没有和他聊得这样尽兴的时候。
她觉得失落。学习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法和他聊到一起。
男生被人叫走了,跟杨潮作别。杨潮挥了挥手,一转头,正碰见陆祎宁低头看着地板。然而地板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抬手在她眼皮下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陆祎宁抬起头,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你懂得好多。”
周围说话的人很多,杨潮没太听清她的话,蹲下身来,歪着头看她的眼睛,“怎么不高兴?你声音大一些,我听不到。”
“我……”那样近似于抱怨的话,她无法光明正大地对杨潮说出口。
她讨厌这样别扭的自己。
杨潮偏了偏头,将耳朵凑近她,想努力听清楚她的话。
陆祎宁呆住了。这么近的距离。她再低头几乎可以碰到他的耳朵。她几乎无法承受这样近的距离,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杨潮以为她还在不高兴,碰了碰她的胳膊,“是不是我和那个人聊太久,忽略你了?不好意思。别不高兴了,新年到了,快快乐乐的。”
陆祎宁一愣。
她原本就有些无理取闹,可杨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跟她说不好意思……真是的,人家聊个天而已,好好的演唱会,她在闹什么脾气啊?
陆祎宁调整了情绪,转过头来说:“对不起啊,是我不好。”
“嗨是我跟他聊太久忘了你,你说对不起做什么?”杨潮摸了摸她的毛线帽子,站起身来。
陆祎宁却说:“不是你忘了我,是我小心眼。你和他聊得很好。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杨潮奇怪地看向她,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不懂就不懂,没什么的。”
“可是我要是懂,我也可以聊得很好。杨潮哥,我会学的,学不会的,你教我,好吗?”
杨潮的目光变得郑重起来,“祎宁,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你不喜欢的东西,不需要为了我去学,你做你自己就好。”
“可是我学了,我也可以和你聊篮球,聊音响。”
“那你喜欢吗?”杨潮问她。
陆祎宁想了想,“可是和你聊得多,很好的。”
“不要勉强自己,祎宁。就算你真去学了,久了也会不高兴。学你自己喜欢的就好,不要为了别人。你不会那些又怎么样?我们还不是一起上学,一起来看演唱会,不需要非得喜欢一样的东西的。”
杨潮抓住她帽子上晃动的毛球揉了揉,“但是陆同学愿意为了跟我聊天去学,我很高兴。你口嗨就好,不用付出实际行动。”
他结实的力量似乎顺着毛球传递到她的头顶。软软的,温柔的,陆祎宁心中有些荡漾。
他说,不用勉强自己。
是啊,没有聊那些又怎么样?他们各自喜欢各自的,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就很好。想想方才他和那个男生聊的东西,她感兴趣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杨潮哥真好,她想。爸妈总会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是杨潮哥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