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我们回来啦!”
听见妈妈的声音,陆祎宁愣了一下。她是高兴的,可同时又有一种失落感。
这些天自由自在的日子要结束了。
陆祎宁心里不由自主又生出愧疚来,但想起杨潮哥的话,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丢下扫把,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朝院子里走去。
“哎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妈妈牵着弟弟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望着还没来得及倾倒的树叶和那堆庞大的水泥石渣,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姐!”弟弟则漠不关心,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盒子冲进客厅。在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中,陆祎宁看着似乎是个游戏机的包装。
陆祎宁接过妈妈手里的行李箱,“昨天打雷下雨的,屋顶就漏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妈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转头冲刚进门的爸爸道:“要搬来之前我就说要找人修一下,你说不用,现在好了吧?”
爸爸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就会事后诸葛亮,搬来这么久你怎么不修?”
“我这不是忙吗?”
“我就不忙?昨天刚出差结束都没来得及回家歇一歇,直接中转去机场接你们,觉我都没睡。你们看着弄吧,我手机里应该有电话,你找找,我先去睡一觉。”
爸爸将手机递给妈妈,就快步走进卧室睡觉了。
他似乎困极了,都没来得及注意客厅和卧室几处墙角渗水的痕迹。倒是妈妈仔细查看着,详细问陆祎宁昨天的情况。
陆祎宁一五一十地说了,特别强调了杨潮爬梯子放防水布的情况。妈妈听后笑了,“还真是个好孩子。”
“嗯,杨潮哥特别好。”陆祎宁连连道。
“我去!”弟弟垂头丧气的声音传来。
妈妈转头看了一眼,批评道:“岁安,刚回来不要打游戏,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上了两个礼拜的课了,让我玩一会儿。”
“这孩子。”妈妈叹口气,接着打开卫生间检查渗水。
陆祎宁心里好奇,“妈妈,游学也上课吗?”
“上呢,不过不多,也就三次,跟着当地学生一起上,哪有他说的两个礼拜。其他基本都是和人家一起玩,不过他自己语言差,又不肯学,融入不了,才觉得无聊。真是浪费钱。还不如让你去。哎我那个眼霜呢?”
妈妈开始翻箱倒柜找她的眼霜。
陆祎宁默默低下头。那几个简单的字“还不如让你去”,十足讽刺。
她成绩好,英文也好,可是爸爸不会让她去,妈妈也不为她说话,所谓的“还不如让你去”看起来似乎是承认她的优秀,是对她的肯定,可是她知道不是的,她不会有去的那个机会。
所以这种虚伪的肯定,她宁愿没听到。
“真是,要的时候永远找不到。”妈妈终于放弃,拿着爸爸的手机找到号码开始联系人来修。
“对,是我们家,啊已经有人联系过了吗?那行,那麻烦您快点来吧,谢谢。”妈妈挂掉电话,对陆祎宁说:“你联系的?真是懂事了。”
陆祎宁敷衍地笑笑,等回到卧室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应该是杨潮联系的吧。她发消息问他,果然是。隔了会儿,她又忍不住给杨潮发消息,将妈妈方才的话告诉他。
小兔子撑伞:我不该这么狭隘地去解读妈妈的意思,我好像是一个很差的小孩,可是我忍不住。
潮水: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阿姨的确不会为了你去跟叔叔说让你去国外暑期游学,那么在这件事上她的确不公正。你不开心,这很正常,你没有错,不要有愧疚。
如果做不到的话,可以一点点地来,试试,不断地暗示自己,你的心情是一个正常人的情绪,没有问题。祎宁,相信我,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孩。因为善良的人才会愧疚。你看新闻上那些罪犯会有愧疚感吗?
小兔子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许久,耷拉的耳朵终于竖起来了一点。她浅浅地笑了,“谢谢你,杨潮哥。”
潮水很快回复道:“既然自己想去国外,那就努力学习,快点长大。等你工作了,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英国、美国、冰岛、澳大利亚看袋鼠,哪里都去,还是靠自己去的,那才精彩。”
小兔子被潮水勾勒的未来吸引住了。她真的能有那样一天吗?现在的她连去外市都觉得遥远,可杨潮却说她有一天会去到澳大利亚那些地方,她做梦都不敢想。
她问,“杨潮哥,你真觉得我将来能那样吗?”
“你是学霸哎。学霸可是将来的成功人士,有什么不可能的。而且你又能画画,小才女。”
学霸,成功人士,小才女,陆祎宁不自觉多了些底气。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未来,被杨潮哥那么说出来,好像多了实现的可能。
她不由开始想象自己将来去国外旅游的情景,觉得人生也充满了希望。这一刻,她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对了,明天我和李顺他们去KTV给玲玲过生日,你一起去吧。玲玲和你一样大,也是今年上高一,兴许你俩能聊得来。”
KTV……陆祎宁心中泛起一些不好的遐想。
失足的少女沦落风尘,凶恶的经理逼良为娼,黑漆漆的房间里上演法制节目。即便是不谙世事的学生,到了那里,内心的欲望也会被无限放大。
那种地方,陆祎宁从来都是避而远之,可杨潮却那么轻易就说出来,好像是去逛公园一样随意。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避而远之的同时,陆祎宁也对那里抱有一种冲动。
她也曾想过也许有一天,可以暂时脱离乖乖女的轨道,去那些地方见识一下。即便是人性的丑陋,堕落,没见过,总会觉得有些刺激。
此时,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陆祎宁的心里从最开始的诧异,抗拒,再到纠结,最后内心那些对于放纵的渴望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兴奋地回复道:“我去的,但是咱们只喝水,不喝酒好吗?”
不喝酒,是她最后的坚守。倒跟纯真没关系,主要是酒太难喝。乡下时去别人家里吃席喝了一小口,顿时被那奇怪的味道怀疑人生。她真不明白着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而杨潮也显然对她能想到喝酒这件事表示惊讶,“当然不喝酒,咱们是去给玲玲过生日,又不是跟大人似的谈生意,喝酒做什么?”
这下轮到陆祎宁疑惑了。KTV,不喝酒,那还叫KTV吗?也太正经了。她迟疑地发送消息:“KTV不都是要喝酒的吗?”
屏幕那头的杨潮皱着眉头,心想这陆祎宁绝对是新闻和小说看多了。
“我们去的是正经KTV,没人让你喝酒,也没人会拉着你不让你走,你别想歪了,放心吧。”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陆祎宁有点尴尬。她回复说:“我没想歪,我当然放心。”
杨潮假装相信她,“那就行。”
陆祎宁放心了,但同时,又因为太过正经的KTV而有点失落。那不就和普通的店里一样吗?
时间地点发来后,陆祎宁就开始琢磨着出去的理由。妈妈对于她的管束还是比较严格的,每天出去不能超过两次,每次不能超过2小时。
至于理由,必须要十分正当,比如去同学家里写作业,去超市买东西。而和朋友去KTV显然不算是一个正当的借口。偏偏陆祎宁又不是一个太会撒谎的人。
于是一个下午,陆祎宁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编造一个不被妈妈看出来的正当理由,结果到了晚上,依然大脑空白。
“宁宁,端饭了,发什么呆?”妈妈在厨房里叫她。
“有点困。”陆祎宁小声说,快步走进厨房,将妈妈做好的饭放到外面的餐桌上。
原本妈妈打算一家人出去吃。她刚回来,挺累的,不想做饭。奈何爸爸在睡觉没起来,妈妈只得继续在家里做饭,否则他又要生气。
“去叫爸爸吃饭。”
“好。”陆祎宁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主卧门口。
爸爸正在睡着,还在打呼噜。看到这情景,她生了怯意,悄悄走到弟弟身后,“妈妈要叫爸爸起来吃饭。”
很好,她没有撒谎,是实话,只是少了人称而已。
“哦,那你去吧。”弟弟头也不回地继续打游戏。
陆祎宁着急道:“哎呀,我去了,没叫起来。”
“真是的。”弟弟终于放下游戏机,不高兴地起来,进主卧推了爸爸一下,“爸爸,快起来吃饭。”
爸爸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睁开,“你们先吃吧。”
“妈妈说叫你起来呢。”
“那就让妈妈留点吧,我现在不想吃。”爸爸烦躁地转了个身,“你出去吧,门带上。”
叫爸爸吃饭的活动就这样宣告失败。陆祎宁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去,否则免不了被数落几句。
至于杨叔叔说的事,实在是太难了。就……再说吧。
弟弟安然无恙地出来,跟妈妈抱怨。妈妈也没怪他,摸了摸他的小脸,“那我们岁安就先吃吧。”
绕过弟弟的游戏机走向餐桌时,陆岁安的书包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书包敞开着,里面那本彩色的图册设计简约时尚,分外惹人注意。而且上面全是英文,估计是陆岁安从国外带回来的。
她忍不住将那图册拿出来,封面是一幅马场的图。
满目的绿色田野之中,矗立着一座尖顶的小楼。几个欧洲面孔的小孩正坐在马上,笑得很开心。棕色的栅栏上,几只蝴蝶飞舞着。这场景,她只在国外的小说里见过类似的描写,都无法想象,可陆岁安却已经去过那个地方了。
那上面的文字翻译过来是:圣伦斯马场,欢迎您的到来!
“我找个东西给你垫着吧,免得汤汁到处洒。”
妈妈转身去厨房里。陆岁安着急吃饭,左顾右盼的,一眼看到了陆祎宁手上的图册,走来拿了过去,“这是我的哈。”
顺手垫在汤下面。
陆祎宁心疼无比,却没有立场阻止。那的确不是她的东西。她要不起的东西,在弟弟那里,却不过是触手可及,不值得留恋。
妈妈说:“岁安,给姐姐讲讲我们在夏令营的事,也让姐姐听听。”
是为了让陆岁安和她拉进关系。
可陆祎宁不想听。
陆岁安说:“没啥好说的,又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叽叽喳喳的,饭也不好吃。”任凭妈妈如何劝导,他始终懒得说。
陆祎宁就像一个乖小孩那样,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倔强地说:“妈妈,没事的,反正我也没多大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