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却惊得被刚入口的竹荪呛了一下，咳嗽的脸都红了。“桃姨，真是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桃姨淡淡一笑，饮尽杯中酒，“这有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连这都想不通，走什么江湖道？”
“何况，你看看胡飞，和我的亲儿有什么差别。我从二十年前开始害眼病，刚开始还能模模糊糊看见些东西，后来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了。我还没怎么滴，这小哥俩却一起跪地指天，发下誓言，一定要帮我治眼睛。”
桃姨的脸上浮现出世事沧桑，风轻云淡的笑容“后来，小黑龙没了，剩下小飞狐一个人，还是不放弃，满世界的奔波，替我寻医问药。”
“就在一年前，他激动的告诉我，有一家医院可以动手术，成功率还不错。我倒是盲了这么久，心思淡了不少，我说‘小飞，得多少钱的手术费呀？’他说‘你别管。’一甩袖子就走了，和我那怂儿子一模一样的狗脾气。”
桃姨说着，爽朗的大笑起来。
说到这里，桃姨握住了苏枕白皙的柔夷，诚恳的说“江湖路远，人情往来本是常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感激你么？”
苏枕心虚的摇摇头。
“因为你帮助他的时候特别紧要。现在的世道不比以往，法制健全，江湖没落，现代社会需要的只是侠义精神，不再需要以武犯禁的江湖了。除了法制，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制裁，想要争取财富，只能依靠诚实劳动，而非巧取豪夺。”
“现在是小飞狐最需要钱的时候，我真害怕他因为太心急做错事，他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我却不能不考虑他的前途。您肯借钱给我们，还给小飞狐提供的一份正当的工作，我心里头对你不知道有多感激。”
“不不不”苏枕连连摇手，被红砂瞪了一眼，想到了自己的角色硬着头皮道“您真是太客气了，小飞狐同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他……”苏枕抓耳挠腮有些编不下去了。
桃姨摸着苏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了不少，枯老的脸上都挂了些绯色，“苏枕，咱么干喝无趣，我给你露一手绝的佐酒怎么样？”桃姨一面说着，一面筷子一夹，高高的抛起一颗花生米。
苏枕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花生米被抛的甚至高过了大梁，桃姨拿耳朵听了听，一别脸，正好把那颗花生米精准无误的叼在唇间。
“哇，您真是厉害，果然是绝活儿！”苏枕由衷的赞叹。
“这算什么呀？”桃姨轻蔑的笑了，“桃姨说的绝活儿可不是这个，桃姨说的绝活儿是……”
“摸骨！”红砂正好端着一只砂锅进来，听到了桃姨的话头，毫不犹豫的接了腔。
“没错，”桃姨笑着点点头“是摸骨。”
苏枕是个亲缘淡薄的人，从来没有人握住她的手这么久，她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暖暖的，潮潮的。
“原来是在摸骨算命。”苏枕想着，嘴里就禁不住问出来“那你都算到什么了？”
“你这姑娘有意思。还是你说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苏枕思索了半天，她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踏实的上进，努力的生存，就像一颗小草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藏着盘根错节的根系，沉默的酝酿着力量，实在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求诸鬼神占卜。
“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孩子。他们一般想问问自己的父母之类。”
“算了，往事已矣，我不想再追究。”
桃姨点点头，“你这个孩子，关键的时候能像匕首一样出鞘，但是性子却是个柔韧的，这种柔韧的力量非常强大，甚至能大到扭转乾坤的地步。努力且拼搏，命运不错，就是也有劫数，劫数在于心。你是个感情至上的人，是个从心主义者，所以要谨防，心把你带到死亡之地。”
苏枕频频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心觉得没意思了，活着又有什么值得。
桃姨毕竟上了年纪，又说了一会子话，就醉的沉沉睡倒了。
倒下时眉头碰着桌子，“咚”的巨大一声苏枕吓了一大跳。她和红砂，佟大夫一起扶着桃姨躺在床上，就退了出去。
桃姨的人虽然瘦小，但是浑身精悍，体重砸手。再加上红砂和苏枕都是女孩子，佟大夫又是个老人，三人没一个壮劳力。把桃姨安顿好以后，都是累的不行。
三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相互交汇，累的却是呼哧带喘，腾不出功夫来说话。
手机铃声唱了许久，佟大夫才慢慢的接起来，把电话接通，开了个免提，就随时扔在了桌子上，继续休息。
“怎么了小飞狐，给桃姐的手术预约成功了么？”
“成功了。”
“那就好，你还有别的事么？”
“有，”对方熟悉的音色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焦虑的开始说话了，“我已经考虑好了，以后会跟他好好合作。”
佟大夫与红砂一起大惊失色“为什么呀，走的时候你不是还把那张名片撕了，说灭罪师过于危险，不能沾惹么？”
“没错。”小飞狐发出了苦笑“所以请你去我的房间床底下把昨天撕碎的名片帮我找出来拼在一起拍照发给我，谢谢。”
红砂头一次看到小飞虎如此丧气，再也沉不住气了，气愤的叫嚷“小飞狐你怎么了，他是不是威胁你，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们，我就不相信了，咱们三个绝技在身，在江湖上都能横着走，还怕他一个灭罪师？”
“你知道么？我来到这里去给桃姨预约手术。手术费加上医药费，加上住院费，加上我自己坐车买票，在这里吃了两餐饭，喝了三瓶水。到把事情办好，他打在账上的钱一块钱都没有结余，也没有亏欠。连一分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小飞狐压抑着低吼的声音激动的都有些嘶哑了，与当时和苏枕在车里从容潇洒的风度截然不同。“这是灭罪师的预言！”
红砂和佟大夫面面相觑，都不再开腔。
两人看了苏枕一眼，想把苏枕的事情告诉小飞狐，却一直没有机会。
苏枕也不说话，自顾自的默然。自从听到那个称谓，她的心里就一直很乱，灭罪师，说的是言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