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梅可不知道苏先生的疑惑。
太学对于学生管得宽松,不强制要求上课,文学部分为夫子授课的讲堂和学生的自习室,以及自习室旁边收纳了五湖四海诸子百家的藏书,甚至还有一些珍贵的孤本埋藏其中。
有妹妹的支持,楚喻梅完全无压力,每日从宿舍出来,就与付清一块径直往武学部走去,从不例外。他就像一位饥渴已久的旅者,而武学部就是沙漠中的绿洲,他疯狂地从中吸取着,他想要的知识。
这对于他来说,是在是太宝贵了。
没有哪个孩子是天生不怕苦不怕累的。楚喻梅自然是个正常的孩子。
但楚泽铭的棍棒教育,还有早先那直呼“朽木也”的先生,让他明白,比起被父亲那样鞭打,更让他难受的是,先生们眼睛里的蔑视,以及那种虚假的客套。
他看着五姐,找到了学武的目标后,充实而快乐的笑容。他看着妹妹,在能提笔画画后,苍白却鲜活的笑容。
对比之下,三姐姐和四姐姐的笑容中,从来没有五姐姐和妹妹笑容中的那种从容。
他也想像五姐和六妹那样活着。
他原本不明白的,但他在第一次舞刀弄枪后明白了。
人生之中,总是避免不了遇到磨难与挫折,付出汗水与泪水,除非他想当和大伯那样的米虫。
比起为他读了几百遍才堪堪学好的《论语》,他更喜欢和五姐一起练武,哪怕扎马步扎得很累,但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进步,觉得自己有希望,借此出人头地。
所以他喜欢上了习武。
习武,他能成才,学文,他不能。
只有成才了,他才能给妹妹撑腰。
——
开学第一月无月考。第二月开始,每月十五为文学部月考,每月月末两天为武学部月考。其中几日,不定期为兴趣类科目月考。
就在楚喻梅如鱼得水般在武学部努力学习兵法、骑御、射箭、功夫的日常中,短短的一个月就过去了。
“喻梅弟弟,还有三四天就要月考了!你怎么还往武学部跑呀?”付清关心地询问,看着楚喻梅这优哉游哉的样子,有些无奈。
付清是武将世家子弟,并不需要在太学武学部多学习什么,之所以被父亲送来京城进太学,还是想让他学学文化。
(付清的父亲:熊孩子太熊了,打包丢进太学。我要和夫人过二人世界。)
付清原本是打算来京城混混,就买些特产回去继续祸祸亲友的,没想到,京城那么好玩,天天有瓜吃,能最先拿到颜婳的美人图集和流年以及其他九州阁的话本子,看到书肆之间斗法,还有——漂亮乖巧的小姑娘楚六妹妹。
所以,他必须好好学好文化课,以免被父亲提溜回家。父亲可是说了,他的骑御、射箭、武术这三门不算分的。
咳,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为了楚六妹妹,他付清也不想被太学开除。那多丢脸不是?
楚喻梅转头看向自己天开始埋头苦读的室友,看着他因为熬夜到自习室通宵苦读而熬出的黑眼圈,难得有些心虚:“已,已经复习好了呀。”
“嗯?”付清怀疑地盯着楚喻梅,“真的?我跟你说呀,这次文学部的试题的范围,你们六到九岁的,基础还是《论语》、《千字文》、《诗三百》,还有一点点算学。你要是没有完全把握好,那最好还是去上上课吧~”
楚喻梅听着友人情真意切的话语,心里更加愧疚了:“没,没什么的,这些我,在家里都,都学过。”虽然都没有记好背下,更遑论意思了。
“那就好。那我就不管你了。我们十到十二的课程范围可大了,而且不标范围,唉。”
“那我就不打扰阿清学习了。”楚喻梅默默地将食盒里的最后一块糕点塞到口中,然后出门还食盒。
没办法,他一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而武学部每天的运动量不小,他就特别容易饿。
妹妹的师傅白坊主在太学这里有些人脉,妹妹知道自己容易饿肚子的情况后,他也不知妹妹做了什么,反正每天晚上都会有个帅大叔来给自己送吃的,然后半个时辰后,又过来拿食盒。食盒里有时候是美味可口的糕点,有时候是热乎乎香喷喷的馄饨,有时候是一只烤鸡。
室友付清,对此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及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白菘来到这儿,刚好看到小男孩拿着食盒出来。
“谢谢叔叔。”
“……没事,又不是我想送的。”白菘摆摆手,也不多聊,潇洒离去。
想他一世英名,如今竟然要天天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送夜宵。白菘心里那个苦啊。
可没办法呀,他此生两大爱好,一是赏画,二是作画。而且,他对于笔墨纸砚还有颜料的要求都很高。
他的束脩和卖画后的钱不是用来买上好的颜料就是用来买画册了,两袖清风,又没有啥功名傍身,自然也不想娶媳妇。娶媳妇后他还有钱买颜料和好看的画册吗?媳妇哪有画画重要!?
所以他的束脩,被他的老爹兼上司,给无情扣押了。说要给他攒钱娶媳妇。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在这寒冷的倒春寒之际,他那善良有钱的堂妹白茵,对他这个饥寒交迫之人伸出了援助之手,要求只是小小的——给一个七岁的小毛孩送夜宵。
傲骨铮铮、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他,当然是——答应啦:-)
这不只是五斗米呀,这是颜料、画册,以及丰盛的伙食!(震声)
白菘是被白老头赶出家门,而不得不住在太学,苏廷年则是为了躲避如山般沉重的母爱,而住在太学。
他在书房里写话本子,熬了一下午,总算是熬出来五百字,见天色暗了下来,才出来对月小酌,享用他的晚餐兼夜宵。
顺带一提,他的晚饭是长公主直接派护卫翻墙送进来的。
他看到白菘,想起他近日被师傅扣押束脩、赶出家门的惨状,朝他挥手。
“希衡,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白菘好奇地问。
两人原本是一间双人宿舍的,但断袖一事出后,为了保护白菘的清誉(白菘:老子一男的要什么清誉!),就将双人宿舍改造成两间单人宿舍了,不过两人住的还是很近。
白菘也不客气,直接将食盒放下,然后坐下来,拍了拍手,接过苏廷年递来的筷子。
“看书入迷,不自觉就忘了时间。”
“你可别读书读傻喽~”白菘笑道,豪爽地仰头将小酒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小小的容积不过三毫升的小杯子,愣是被他端出了酒坛子的感觉。
苏廷年视线移到这食盒上:“这个是?”
“没什么,答应了白茵那丫头,帮她给人送夜宵。”
苏廷年提起酒壶给白菘满上,调侃:“怪不得被师傅断了束脩后,不见你痩,反倒是圆润了不少。原来的有白坊主救济。”
“唉~你别说得好像我赚了似的,我堂堂太学工笔第一人,天天像个跑腿小二一样给一小毛孩送夜宵,代价也是很大的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打消学生们之间的攀比风气,学院是统一要求学生在食堂用餐的,不允许家里送吃的。我偷偷摸摸就为了给人送夜宵,我容易吗我?”
“小毛孩?”
“嗯,七岁吧,叫楚喻梅。就你那小媳妇的弟弟。”
苏廷年这几日没有在太学看到楚喻梅,也没有费心去找,毕竟他这名声,不太好表现出对一个小男孩感兴趣,传出什么留言。本想这在月考时定能见到他,跟他说收徒的事的,没想到居然从白菘这里听到了小孩的消息。
“嘿嘿,希衡,要不你去?讨好一下你未来小舅哥?”白菘又开始不正经。
苏廷年也不和他争,这人要是没人管着,你越说他越来劲。
他想了想,点头道:“明日我帮你去送吧。”
白菘只是想说话逗逗苏廷年,但没有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你不会是真的移情别恋吧?你这是移情别恋楚六,还是楚喻梅?”白菘忍不住问。
苏廷年朝他温和一笑,没有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
苏廷年与六殿下的断袖之事,他也多少有些猜测,识趣地不继续在雷区蹦迪。
……
晚上去找楚喻梅说话,苏廷年身上有着断袖的污名,为了避免小孩被人闲话,苏廷年如以往在茶楼里和楚喻梅见面时那样,做了点伪装,还换了套简朴的布衣。
“咦?是换人来送夜宵了吗?谢谢叔叔。”楚喻梅乖巧地道谢。
苏廷年:叔叔???
他一时震惊,抓紧了手中的食盒。
“叔叔?”楚喻梅疑惑地抬头表示疑惑。
依旧是那双漂亮的杏目,但没了苏廷年熟悉的那股子机灵劲,而是和苏廷年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拘束而乖巧。
苏廷年:有那么亿点点不对劲。
“叔叔?”
楚喻梅没等到这位陌生叔叔的回答,再次询问。
“是我,你不记得了?”
楚喻梅:难道是妹妹在外面见过的人?又或是曾经拜年时见过的长辈?
“……”小孩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中单纯的疑惑让苏廷年感到无比陌生。
“哦!”楚喻梅夸张的一拍手,“你不就是那个谁家的叔叔吗?抱歉,我记忆不太好。”
乖巧的楚喻梅:总之,认错就对了!
苏廷年:这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伪装呀,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楚玉姝:“阿嚏~阿嚏~”有人骂我?
(不,是两个人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