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皇帝正值壮年,而除了六皇子外的三个皇子都在不动声色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没有个八年十年,六皇子这断袖之名,都不会去解除的。
苏廷年有些痛苦地放下手中的笔,支着脑袋,看着墙上的画出神。
这幅画不是别的,正是楚玉姝先前的大胆之作“吾夫流年”,在苏廷年和楚玉姝确定了对方心意后,就向长公主讨要了这幅画放在自己书房,一是怕以后她在婆母那里看到自己的孟浪之作会羞涩,二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看心上人羞窘模样的心理。
“吾夫流年,修八尺有余,形貌昳丽若仙,姜正配否。”他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可以想象小姑娘一脸霸气的模样。
谁知道两人竟有这般缘分呢?妙不可言。
可是把她娶回来呢?
毁了楚玉姝名誉的事,苏廷年不想做,这是底线。跟昭和郡主说明原因,这是政治立场,家族义务,不可说。
他还不能和长公主说自己喜欢楚玉姝。赐婚,因着皇帝顾虑穆将军也不会同意……
纵使苏廷年有九窍玲珑心,一时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如果李宸能早点当上太子就好了。
他想。
——
九州阁的《言情话本评论集》出来后,无数被“解散女军”言论洗脑的人,都跑去九州阁消费拿赠品。
“说的好!这婆娘好好的上什么战场?乖乖呆在家里不好吗?自不量力!”一汉子看着薄薄的小册,拍桌感叹。
“你个混不吝的。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说谁自不量力?老大不小都讨不着媳妇,说什么浑话?”
汉子身体一僵,转过头去,发现是自家娘亲挥着鸡毛掸子在扫尘。
……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不少京城的各个人家。
不少大老爷们中了文字的蛊惑,拍桌应和,说女子没用。
甚至还有些长工,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服女掌柜的管教,集体罢工。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论嘴皮子,这男人除了声音浑厚有力了些,尖锐程度是比不过妇人的。
而京城在天子脚下,治安管理是很严格的。
所以——
在经过了三天轰轰烈烈,此起彼伏的京城男女骂战后,京城的男子们抱头表示:我们输了。女子虽然体力比不过男子,但照样也很厉害。
然后再次重新回归话题:解散穆家女军。
但此时,话题不再一面倒了。
的确大部分女子觉得女人上战场碍事,力气没男人大,跑得没男人快,而且混在男人堆里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
哪怕现在她们还是持同样的观点。
可唇亡齿寒。
今日废了女子当兵的权利,焉知这些臭男人会不会再接再厉,去上书请求废除女子经商的权利?
那秋风凉、岸芷、流月的书里,可是有好几本女子经商,然后嫁人后就将手中产业交给丈夫的。
她们要是能嫁给书里那样的白衣将军,霸道王爷,放弃经商也就罢了,怕就怕嫁的男人不好,那她们没有经商权,如何能安身立命?
她们还想要读书科举的权利呢!
——
“陛下。”
“如何?”
内侍恭恭敬敬地将这几日轰轰烈烈的男女之争给描述了一遍。
简而言之,最后的结果是,男子们吵输了,而且京城里的单身人士又增加了好多。
“朕倒是不知,这男子吵架,居然还超不过女子。那这御史台,换女子来当岂不是更妙?”
皇帝笑道。
内侍吓得跪地,不敢发言,心中则腹诽:每次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吵架的时候,陛下你不都不敢说话吗?
“好了好了,说句玩笑话。这白茵还真是个人才,硬生生将对方的好棋变成自己的好棋。”
“回陛下,这个计策,是白大儒提出的。而负责修改评论的,是楚六小姐。”
“嗯。”夸错了人,皇帝收起了笑意,“还有什么事吗?一并道来。”
“这个,希衡公子,和这楚六小姐,近日时长私下会面。似有,私情。”
“哦?朕这个外甥终于开窍了呀。知好色则慕少艾,这倒是正常,希衡这身世,也不会说委屈了人家……”
皇帝朝内侍挥挥手,让他下去。
——
在“女子不如男”一事上,京城的妇女们吵赢了,但这解散女兵一事,她们本就没打算吵,何况也吵不赢。
若有女子反对,那些汉子就会问:“你是打算上战场去当兵?”
女子心虚摇头。
“那是你认识的女子想要去当女兵?”
再次摇头。
“那你们说屁嘞!男兵女兵又不可能混在一起。又没多少女的愿意娶当兵,那留着女兵的位置做甚?当突击队吗?哈哈哈~”
……
苏廷年将自己这些天听到的话题声详细地讲给楚玉姝听。
“目前情势就是这样了。”
楚玉姝“哼”了一声,道:“他们说的好没道理。没多少女子愿意去当女兵,说的好像他们愿意去上战场似的。”
边说着,她边在小桌子上用炭笔写着。
“若无兵役,又有多少人会自愿去从军呢?”苏廷年感慨道,“你这炭笔,倒是用得熟练。”
“我觉得炭笔比毛笔用得方便呀,又不用磨墨什么的。”
“也是。你现在写这些,是打算自己写东西替穆家说话了?”
“嗯。你也要一起。”
“那肯定的。京城人都知道,颜婳和流年是夫妻合作的。”苏廷年笑道。
楚玉姝脸一红,想到当初自己画的那幅“吾夫流年”,手中炭笔一划,连忙拿橡皮擦掉。
“到时我写好了,就发给你,你也参照着,写个。”
“好。”
话音一落,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安静。
楚玉姝拿着笔写写擦擦,苏廷年则侧着头看着她。
烛光透过白丝灯罩,柔和地落在纸上,落在楚玉姝精致的小脸上,安静而美好。
“看够了吗?”楚玉姝放下笔,转头看向苏廷年。
“看不够的。”
苏廷年回复了一个形容词。
楚玉姝:“……”
“油嘴滑舌,哼。”
他没有反驳,依旧含笑地看着她。
“好了啦,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
自从楚玉瑶离开后,没人来找,早上丫鬟们都不会叫她起床,都是等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这天,楚玉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感觉不大对劲——
这把腿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是谁呀?不会是苏廷年饥渴难耐,抑制不住,半夜钻自己被窝吧?
自己的魅力居然有那么大吗?
楚玉姝转头看去。
···好吧,是她想多了。是五姐楚玉瑶。
应该是大清早回来的,然后跑来自己这里睡觉了。
楚玉姝被楚玉瑶这睡相不好的家伙压着,也起不了身,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她。
已经一年未见了。大概是经历了战场的洗礼,五姐脸上的稚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锋锐之气,还有成年人脸上才会出现的那种,倦意。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她即使睡着,也是一副紧绷的模样,蹙着眉,抿着唇。
楚玉姝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眉心。
熟料,手刚一靠近,就被她一把抓住:“什么人!?”
她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圆眼中满是肃杀之气。
“是我呀,五姐。”
她怔了怔,松了手劲。
“妹妹。”
看着楚玉姝被自己抓红了一圈的白皙手腕,她面露歉意。
她利落地起身,跳下床,熟练地翻出楚玉姝房间里的药箱,放到床边给楚玉姝上药。
“五姐,没事的,不怎么疼。”
“嗯。”
她沉默着,慢慢地细致地将药油在妹妹纤细的手腕上揉开,药油刺鼻的味道充满在两人狭小的空间里。
楚玉姝看着她这样,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五姐,你……”
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
一年的隔阂,两人之间似乎陌生了许多,于是如今只有这难言的沉默。
最终,楚玉姝没有问这些明显的问题,而是道:“你终于回来了。”她声音里带上了点哭腔,晨起时眼睛里的雾气也终于聚成泪滴落了下来,“我,我好想你呀。”
她小声哭着,将自己搂进楚玉瑶怀中。
都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而对于楚玉瑶,妹妹的眼泪,就是致命的心灵武器。
楚玉姝能感到五姐身体一僵,然后放松下来,回抱住自己。
“不哭,不哭,我回来了。”
她抬起手,轻轻地有些陌生地抚着妹妹柔顺的头发,渐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五姐变化好大呀,刚刚都不理人家。”楚玉姝熟练地撒娇,用自己的脸蹭着楚玉瑶的脸,“以前你都不会对人家那么冷漠的。”
“这不是太久没见,不知道说什么吗?”
“哼~衣服都不换就上我床。”
“抱歉。”
在楚玉姝的撒娇大法下,姐妹俩腻歪了一会儿,才唤丫鬟们进来服侍洗漱。
“不用你们服侍,我自己来。”楚玉瑶不太习惯地说。
“橙儿,别听她的,把那套新的面脂拿来,给五姐涂上。”
“妹妹?”
“五姐~”楚玉姝指指自己微微泛红的右脸,“你出去不护肤是因为没时间,可以理解,但回来必须养养。你看你这蹭的,我脸都红了~”
楚玉瑶:这好像是你自己蹭的吧?
“涂不涂?”
“……涂。”
在外历练一年回来,楚玉瑶发现,她依旧对六妹的撒娇,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