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雨势虽稍缓，却依旧淅淅沥沥。
苏扬回到小院时，身上已带了微凉的湿意，已经与苏文正取得联系，得到了对方的承诺，让他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下一半，只待查出苏澜的具体下落，他便能着手营救。
等救出苏澜，他便能彻底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安心找个地方等待系统修复完成，返回属于他的蓝星。
然而，他刚推开院门，脚步便是一顿，一股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
朦胧的雨幕和渐沉的夜色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倚靠在院中的石桌旁，她的头低垂着，单薄衣衫已被飘入的雨水浸透，紧紧贴着窈窕的身段，勾勒出伶仃而无助的轮廓。
是司灵，她怎么来了？似乎将他带进京城后，她就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了。
“小姐？你怎么了？”苏扬心头疑惑，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的话音未落，司灵似乎想抬头回应，身子却不受控制地一软，直直向前倒去。
苏扬瞳孔微缩，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伸手将她扶住。
掌心触及她臂膀的瞬间，一股不寻常的滚烫体温立刻透过湿漉冰凉的衣料传来，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眉头紧锁，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借着屋内渗出的微弱灯火，他看清了她脸颊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燎原的火星。
“小姐？”
他这才看清，她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涣散迷蒙，原本清亮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浑浊的浪潮。
司灵，拉住他的手，“苏扬，救救我........”
“我受小姐的恩情，请小姐吩咐，我需要做什么？”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她叫的是苏阳。
她借着他的力道勉强坐直，却又像畏惧那片刻清凉般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酒.......那杯酒........”她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痛苦，“晚宴后.......有人敬酒，我只饮了一口........”
一股寒意骤然窜上苏扬的脊背。
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绝非普通的病症，而是中了算计。
她孤身在此，护卫尽数被调离，此刻又身中药力，这分明是一个针对她的局。
苏扬已经来不及想清楚，司灵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又为什么来这里。
“帮我.......”司灵又一次哀求，残存的意志如风中残烛，在药力的浪潮中飘摇欲灭。
她脸颊紧贴着他微凉的手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见苏扬僵持不动，她眼中闪过一抹委屈与决绝，竟气鼓鼓地仰起脸，凑上自己的唇。
苏扬猛地侧头避开。
“抱歉小姐，在下........”
“为什么？”司灵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破碎，“你还想着顾冥烟？她都如此对你了.........她身边不仅有裴相公子，还多了个青楼琴师，你还要为她守身如玉？”她的语气又急又怒，更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更多的质问伴随着委屈倾泻而出，“顾冥烟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她那般负你、伤你，你为何还对她执迷不悟！我比不上她吗？本公主很丑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要我？”
她的语气又急又怒，更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自我怀疑，药力放大了她的情绪，也将平日深藏的心思彻底暴露。
“本公主，”她强调着这个身份，却更像在祈求。
“撑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这里........你要拒绝我吗？跟我一起回大乾好不好？”
“苏扬。”
最后这两个字，她唤得低沉而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重重砸在苏扬心上。
她果然一早就认出来他，哪怕他换了身份，甚至换了具身体。
苏扬眸光急剧闪动，心底冰封的角落似被这声呼唤敲出一道裂痕。
那些刻意遗忘的、关于情爱的脆弱与背叛的记忆翻涌而上。
顾冥烟是如此，眼前的司灵.........他心已死，不再沾染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他对司灵，有感恩，亦有感动于她此刻的信任与依赖，但唯独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因一时心软，耽误了她。
他的目标明确而坚定——找到苏澜，然后离开，返回蓝星，这里的一切，都应是过眼云烟！
“得罪了。”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冷硬如铁，当机立断。
告罪一声，随即一把将司灵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轻颤，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埋入他的颈窝，那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苏扬收紧手臂，摒除杂念，身形如夜魅般掠出房门，径直朝着后院那口荒废的古井而去。
井水冰凉刺骨，他取来木桶，将井水浸透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间和手腕，冰冷的刺激让司灵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眼底似乎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但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热浪吞没。
她忽然挣扎起来，原本虚软的手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抓住他的前襟。
“苏扬.......”她唤着他的名字，吐息如兰，却带着焚身的热度，眼神迷离而执拗，“别走........别丢下我，我心悦于你。”
苏扬身体一僵，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他能感受到她的情意，也铭记她的恩情，但这份源于感恩与感动的回应，无法跨越到爱情，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更不能在此刻趁人之危。
“我在。”他沉声回应，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克制。
这两个字，是对她此刻哀求的回应，却更像是对自己划下的界限。
他知道，有些线，一旦跨过，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克制，必须清醒！找到苏澜，离开这里，才是他唯一的归途。
冰凉的井水暂时压制了那股焚身的燥热，司灵蜷在苏扬临时铺就的干草垫上。
苏扬半跪在一旁，沉默地更换着她额头上温热的帕子。
夜色浓郁，只有屋檐滴落的雨声和司灵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她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不甘和执拗。
“回答我。”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不肯放弃的追问，“苏扬，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苏扬动作微顿，没有看她，视线落在院中积水的洼地上，“你很好，”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是我配不上，我心中........也已再无风月。”
“骗子！”司灵喘息着打断他，眼角有湿意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你若真的无心......为何不干脆把我丢在街上，为何要管我？又为何不敢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