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如此矛盾，想要他护着自己，又不想他太过锋芒毕露，怕那光芒灼伤自己，也怕这柄锋利的剑，终有一天会割伤执剑的手。
想要他为大周而战，做她最坚实的壁垒，却又不想他掌握太多权利，恐功高震主，惧他权倾朝野。
她之前一气之下竟动了斩杀他的念头，如今真见他孤身赴死，那决绝的背影却刺得她心口剧痛，不甘与恐慌如野草般疯长。
“陛下，臣必须去，”他再次开口，目光越过她，重新投向赤城。
“臣若不去，此后余生，每一刻都将活在赤城百姓的鲜血与哀嚎之中。
那样的苏扬，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一身罪孽，满手血腥……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活着？”他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自嘲。
“苏扬——！”顾冥烟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我命令你！我以女帝的身份命令你回来！”
苏扬的背影僵了一瞬，却没有回头。
他举起手，对着城头方向，声音穿透暮色：“扎铁！开门！本王入城！”
城头上的扎铁将下方二人的争执尽收眼底，脸上得意的笑容愈发猖狂，他大手一挥：“开城门！迎我们的摄政王殿下入城！”
旁边几位羌勇部落的首领亦是满脸痛快，心中嗤笑着苏扬的愚蠢，身为大周摄政王，竟自投罗网，只为换那几千贱民的命。
“苏扬！不要！”顾冥烟命令苏扬道。
苏扬没有看她，转身进入这，吃人的陷阱。
苏扬刚入赤城，四周伏兵尽出，但他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慌乱，冷冷地看着高踞马上的扎铁：“扎铁，本王已至，百姓何在？”
扎铁狞笑：“摄政王何必心急？等你成了阶下囚，自然能见到他们……或许，是他们的尸首！拿下他！”
羌勇精锐一拥而上，然而，就在此时，赤城内部多处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和混乱的警报！
“报——！首领，东城粮仓起火！”
“报——！西营马厩被袭，战马受惊！”
“报——！有敌军细作打开了南侧水门！”
混乱骤起！这正是苏扬派出的那队精锐以及早已混入城内的暗探同时发动的！他们不仅制造混乱，更重要的任务是——找到并解救被关押的百姓！
扎铁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苏扬在答应只身赴约的同时，还布下了如此狠厉的后手。
“先擒住他！”他知道，只要苏扬被擒，城外攻城的女帝必会方寸大乱，群龙无首！
他亲自挥刀冲向苏扬，苏扬拔剑迎战，动作因失血而略显迟滞，竟然被擒住了。
百姓都已得救，赤城陷入一片混乱，几个羌勇首领，“扎铁，杀了苏扬，我们马上撤！”
扎铁却已被复仇的狂喜淹没，一心只想折磨这个让他屡屡受挫的宿敌，另外几人见状，只能先行离开去稳定局势。
“你猜猜，你的女帝陛下，是救你还是救他的侧夫呢？”
很快，裴青越在混乱中被羌兵押了上来，嘴巴被布条死死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
两人被粗暴地押上城楼，显眼地暴露在城外所有人的视线中。
扎铁看向下方的顾冥烟，声音充满了恶意：“大周的女帝陛下，我手上有两人，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你选择救谁？”
“你放我们离开，我放你最爱的人下去，如何？”
顾冥烟怒不可遏，“扎铁，你把他们都放了，朕可以保证你们都安全离开！”
“那可不行，陛下还是选一个吧？”扎铁的笑容越发残忍。
见顾冥烟犹豫不决，扎铁低声对苏扬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见：“看来你的女帝陛下，对你也不过如此啊？摄政王殿下，你这满腔忠心，终究是错付了。”
苏扬被迫抬起头，望向城下那个他倾尽所有守护的女子。
暮色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份沉默中的挣扎与权衡。
他早已料到，不是吗？在她心中，裴青越永远是那个需要被呵护的例外，而他苏扬，只是那个应该无所不能、理应承受一切的一把利剑而已。
顾冥烟看着裴青越，眼眶通红，嘴巴还被死死堵住，再看向苏扬，眼神淡然。
苏扬也看向她，眼神平静，仿佛被绑的不是他。
顾冥烟不再看苏扬，她终于开口，对扎铁说道：“放了阿越！”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苏扬不会死，他经历了这么多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她已经跟一旁的陈虎说了，射杀扎铁，派人接应苏扬，他是粗人，受点皮肉之伤而已，应该无碍。
但是阿越不同，他本就身子弱，加上之前为了救苏扬还被迫放了心头血，元气大伤，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她相信能够将两人都救下，得先委屈苏扬了。
毕竟对方已经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她对一旁的陈虎使着眼色。
“立刻放了他！”
扎铁大笑起来，挥手让人解开裴青越的绳索，裴青越踉跄着跑下城楼，扑入顾冥烟，泣不成声。
“阿越，没事了。”顾冥烟轻拍他的背，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城楼上的苏扬身上。
扎铁粗暴地抓起苏扬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直面城下相拥的两人，声音充满了嘲弄与残忍：“看到了吗，摄政王？在陛下心中，你永远比不上那个病秧子！你为她出生入死，为她稳固江山，到头来，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看来陛下并不在意你的死活，摄政王，不如我送你一程？”
苏扬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却仍一言不发。
“陛下！”一旁的陈虎低声道，“已经安排好了神箭手，随时可以...”
“不，”顾冥烟打断他，“扎铁现在全身戒备，一箭未必能致命。等他们放松警惕，离开城楼边缘再动手。”
她的话音刚落，城楼上的扎铁似乎玩腻了，狠狠一脚踹在苏扬受伤的膝窝：“给老子跪下！”
几乎是同时，或许是陈虎安排的弓箭手找到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了扎铁抓住苏扬的右手手腕！扎铁吃痛，发出一声惨嚎，下意识松开了手。
苏扬也趁机逃脱，却被扎铁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
“赢了又如何？苏扬，你最终还是落到了我手里！跟我一起下地狱吧！能有你陪葬，老子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