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室，林歆意没有直接离开曲氏大厦，而是拨通通讯录里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对方几乎秒接听。
“黎恒。”她率先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如大提琴一般低奢高贵的嗓音从手机和身后同时响起，且不断逼近——
“歆意，我等你这通电话很久了。”
林歆意转过身，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定在自己眼前，高挺欣长，西装马甲外套了一件意大利高定深灰色西装，熨帖的领口一丝不苟地系到第一颗纽扣，浑身散发着欧洲古典的贵族气质，天生高贵，却又不失儒雅。
“没想到你会回国发展。”不同于他语气里蕴藏的一丝期盼，她的声音极尽平静，仿佛与他不过泛泛之交。
黎恒深深望着她：“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可看你回国后这么开心，还是忍不住回来陪你，顺道看看能让你愿意破例商业合作的公司，有什么特别的。”
过去十年间，向她丢出橄榄枝，却被她拒绝的诸多科技企业数不胜数，黎恒担任CEO的外企新曜科技，就是其中之一。
林歆意拧起眉头，眼神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排斥：“所以最近传出恶意挖人、意欲低价并购曲氏集团的外企就是新曜？”
清清冷冷的目光，如同冰刃一般刺过去。
黎恒却似毫不在乎，语气甚至愈发温和，宛若一个心胸宽广的教父：“歆意，在商言商，这些都是商场上司空见惯的手段，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曲氏集团没有漏洞，或是那位曲星诚先生不玩物丧志，不沉迷儿女感情，帮曲寿峰多打理公司业务，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被动的局面。”
林歆意本以为“一日三餐”拍摄时期那通跨国电话后，他会想明白，可现在看来，他已经深陷歧途。
她望着他，缓缓道：“黎恒，曲氏集团是国内难得拥有自主研发能力的科技公司，对国内农业发展意义非凡，如果你执意用一家外企并购它，那么我们就是敌人了。”
寂静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
“你真这么喜欢曲星诚吗？”黎恒问她。
林歆意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色，坚定道：“我帮曲氏集团，与他无关。”
黎恒忽地笑出声，富有磁性的嗓音哪怕染上恨意都十分悦耳：“那歆意，我毁曲氏集团，也与你无关。”
毁？
林歆意蹙起眉头，继而在他轻飘飘的一句“想不想亲眼看着你喜欢的曲星诚窝囊狼狈的样子”后，跟上他的脚步。
早上曲寿峰心梗抢救的同时，董事会就已决定下午再次召开会议，所有股东针对并购方案现场表决。
曲寿峰不在，但凡曲星诚软弱让步，曲氏集团就岌岌可危。
林歆意跟随黎恒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股东都已到齐，包括不久前在她面前故作轻松，愉快吃完中饭的曲星诚。
比起中午在办公室，此刻的少年换了一身西装革履，坐在一众赫赫威仪的老狐狸之中，气场也不见比下半点，甚至因为冷峻优越的年轻外表，气势甚至高出一头。
所有人都不意外黎恒会出现，如今集团上下无人不知这个空降的大股东，但林歆意跟黎恒一同现身，引得底下三三两两小声接耳。
毕竟林歆意身份特殊，不仅是集团签约合作的农科教授，还是屡次与曲星诚传出绯闻的女主角，如今跟意欲并购集团的“外敌”一同出现是什么复杂情况？
原本压抑沉重的气氛一时哗然，下一秒发生的一幕更是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只见曲星诚面不改色地起身，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
与此同时，黎恒也已走到他对面，亦顺手拉开自己身侧的座椅。
而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林歆意一人，分明都是为她安排的座位。
放在言情小说里，这绝对是激动人心的两男争一女的高潮环节，可股东会上一帮唯利是图的商人，大多是上了年纪，无论站哪一边，此刻心里都把三个人的祖宗问候一遍：一个特么的祸国殃民的妲己，两个特么的贪恋女色的昏君！
林歆意两张椅子都没坐，拉了张椅子坐到角落。
曲星诚略敛了下眸，情绪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静默地将椅子推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落座，对面黎恒亦然。
这个小插曲就算揭过，会议正式开始。
与上午一样，并购方案是否通过，需要所有股东投票表决。
“支持、支持、反对、支持、反对、反对、反对……”
除了曲寿峰和丁鹏未投票，其他人都已表决。
“曲总如今躺在手术室无法表决，我建议曲总这一票按弃权计算。”某小股东提议。
“我反对！曲总生前曾拟定遗嘱，倘若意外身亡，由其亲侄曲星诚继承其所有股份。”另一小股东道。
“等一下，老曲在立遗嘱的时候，不知道他还有个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有权为我儿子争取他应得的股份。”温心扶着腰起身，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
这个难缠的女人……
集团首席法务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首先，温小姐肚子的孩子是否是曲家血脉还未确定，其次，从法律角度，股份遗产继承是以拥有法律效益的当事人遗嘱为准的。”
“你们这是要逼我把事情闹大呀，可我这档子事儿如果闹大了，曲总出丑事小，影响集团股价事大呀。”温心如拂柳一般柔弱无骨的声音，让一种股东觉得刺耳难耐，这个怀孕的女人，连曲寿峰都头疼不已，何况他们？
清一色痛苦表情中，唯有三人神色不同。曲星诚和林歆意都是不惊不怒，似乎在等待什么，而黎恒则是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温心怀孕是给曲寿峰下的套，即便不能影响股份分配，但却是用来裹挟一些墙头草小股东最好的武器。
上市企业股价最怕高层塌房，曲寿峰这些年形象越正面，塌房后对曲氏集团影响越大，盯着蝇头小利的小股东自然不敢冒险。
至于温心肚子里的孩子……等并购完成，打掉就是，无毒不丈夫。
想到这，黎恒眼里掠过一抹冷色。
却不料，温心突然话锋一转，幽幽道：“不过我就是一个小女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你们开你们的，我就先走了。”
这一翻转，令众人瞠目结舌。
曲星诚这回从容的俊脸也浮现一丝诧异，他下意识看向林歆意，眼里嗪着深深的担忧，却见对方回以一个安抚的浅笑，仿佛无声地告诉他：没事的。
眼看温心潇洒离开的黎恒，脸上一瞬阴鸷扭曲，再看曲星诚和林歆意眼神互动，指节一点点攥紧。
不急，温心不过是恶心人的烟雾弹，重点在于丁鹏……
“现在支持和反对相差不多，拥有一个点股份的丁鹏总，看来您要一锤定音了。”
随着议论声，自始至终低调不发一言的丁鹏站起来。
与此同时，黎恒、曲星诚、林歆意三人同时看过去。
众人屏息凝神，空气里响起丁鹏决然的声音：“我反对。”
一锤定音。
空气一片寂静。
一半欢喜，一半丧。
“啪——”
黎恒赫然起身，一贯儒雅从容的面容扭曲到变形：“丁鹏，你最好想清楚，究竟是反对，还是支持！”
“我反对。”丁鹏毫不犹豫，“我辈既然从事农业科技行业，就应当肩负社会责任，以推动我过农科现代化发展为己任。并购或许能让在座的股东短时间套现，但我国拥有自主研发能力的科技企业就少了一家！所以我坚决反对外资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