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方是大学教授，老人家不好意思啰嗦，不过这么一个气质清冷，谈吐不俗的小辈，哪怕不是自己外孙媳妇，也叫人赏心悦目。
“小诚说得对，这些都是我们这的特色菜，南方很少有这么地道的，你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什么？小诚在A大有女朋友？哦……总算不用担心他孤独终老了！”
“研发中心宿舍住得还习惯吗？听孟尔说那边暖气好像不太足，南方来的孩子通常都怕冷。”
……
曲星诚请林歆意帮的忙很俗套。二十一岁的年纪，身边一个亲近的异性都没有，家里人难免操心，小叔曲寿峰还能怼一怼，老人家却不敢随意应付，于是曲星诚想到一个好办法——只要林歆意不经意透露他在A大有一个交往对象，二老一定能心安。
聪慧冰雪若林歆意，这点“不经意”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比起那位不存在的女朋友，老人家似乎对近在眼前的教授更感兴趣，关怀无微不至，林歆意也不似平日那般淡漠，或点头，或应声，俨然一个乖顺听话的小辈。
曲星诚不意外姥姥的态度，毕竟农科教授这个身份在他家就是绝对的通行证。可林歆意的态度却让他小小惊了一下，尤其——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红烧肉，曲星诚怔了怔，她居然……会给自己夹菜？
“怎么了？”林歆意见他不吃，眉头轻轻蹙起。她没有跟隔代长辈沟通的经验，尤其对方眼里全是真心的关怀，这让一贯冷静的她十分局促。人在局促的时候，免不了分神，她也是对上曲星诚惊诧的目光，才发现动作快过了思维。
曲星诚摇头，像小松鼠似的把那块红烧肉吃掉。
这一幕，边上两位老人家却目瞪口呆，林歆意或许不清楚，可他们再了解不过，乖孙嘴刁从小只吃瘦肉，刚刚那块可有一大半肥肉……
饭后，姥姥笑眯眯地说：“林教授，度假村管家被其他顾客预订了时间，我和老头子腿脚不太利落，就让小诚带你四处逛逛，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歆意刚想说不用麻烦，曲星诚已经顺从地点头：“好。”
眼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二老失笑摇头。
“现在的小年轻撒起谎来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在A大有女朋友呢。”
“是啊，咱宝贝乖孙眼睛就没离开过林教授，看样子是得吃点感情的苦咯。”
“哎，不过老头子，你有没有觉得林歆意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不记得了，老了老了，记性不好了呀……”
……
乌兰察布市郊区的夜色，静得可以听到细细的风声。
不同于南方繁华的都市，夜空如泼墨深黑，密密麻麻的星星璀璨耀眼，闪闪发光，是真的伸手可摘星辰的明亮。走在这样的星空下，万籁俱寂，宁静平和，曾在都市里发生的那些前尘往事，恩怨纠葛，都暂时被抛到了身后。
半晌，曲星诚忽地开口：“我不知道程澄澄也在，下午我就明明白白拒绝她了，没有用任何借口，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
这句解释，大约是针对她上午说的那句“感情这种事情，拒绝就拒绝，不要用别人当借口”。林歆意顿了顿：“嗯。”
空气再次安静。
这次换林歆意先开口：“你脚伤怎么样了？”
曲星诚比她高出一大截，却始终与她并肩，闻声回答：“医生检查过，没有问题，再过四五个月应该能恢复训练了。”
“那就好。”林歆意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曲星诚又道：“林教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科研中心团建是自由活动，并无安排。度假村吸引她的，除了这里典型的地质土壤，还有附近几家马铃薯大户。
林歆意淡淡说：“我打算明天到周围马铃薯养殖基地看看。”
曲星诚道：“我也去。”
林歆意看过去，见他满眼真诚地解释，“这里是郊区，你初来乍到，总得有个带路的人。”
“不用麻烦。”林歆意道。研发中心早就联系过附近的马铃薯农户，但没必要过多解释，便只说“不用麻烦”。
又被拒绝了。
难不成先前真是自己的错觉？
曲星诚压下复杂情绪，若无其事地抬起手：“不麻烦，顺路的，而且林教授帮我修复手表，也该礼尚往来。”
小朋友上次说顺路，还是穿越整个A市，从西郊送她回东郊。
可此时此刻，林歆意顾不上是否真顺路，只见那皓白的手腕上，一只熟悉的表映入眼帘，“一日三餐”综艺拍摄结束后，曲星诚到钟师傅那取回手表，如今表带完好，表盘裂痕也修复不少，乍一看几乎没有异样。可他不是只在重要场合才佩戴吗？
曲星诚瞧出她困惑：“手表失而复得，我思考了很多，包括那天在叶村你说的话，我想明白了，父亲的期许不该成为枷锁，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坚持滑板，父亲就不会对我失望。”
少年年轻的俊脸沐浴着夜空星光，真挚的笑容灿烂到刺目。林歆意向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庞隐隐有皴裂的迹象，正要开口，曲星诚突然低下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不好意思的是她，该道歉的也是她……
林歆意古井无波的眸底隐隐掠起几许波澜。
来电的是孟尔，内蒙人嗓门大，不用外扩，林歆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诚啊，明天有没有时间去趟二毛家，表舅我定了一批新土豆，帮忙先捎回度假村……对了，二毛家的闺女跟你同岁，老水灵了……不是相亲，同龄人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你得帮表舅把土豆运回来就成……”
与此同时，一阵震感自冰凉的指尖传来，自己手机收到新消息。林歆意看了一眼，似乎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只是在曲星诚挂断电话时，突然改变了主意。
“明天早上，八点出发？”
“啊？”曲星诚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好的，那明早八点大堂见。”
在林歆意面前，他似乎总是很迟钝。一如大半个月，他才从那辆车领悟到，原来对一个人好的前提是，对方也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否则那份自以为是的“好”，甚至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正是领悟到这点，这半月他都没联系她，得知她来了这边，才向孟尔表舅打探研发中心是否有需求……
——原来，对一个人好也需要克制。
林歆意不知道小朋友想得这么深刻，只觉得孟尔刚发来的这条新消息让人头疼。
孟尔：【林教授，有个私人请求，我给小诚安排了相亲，正好是你打算去的马铃薯大户之一，毛水旺家的闺女，我有事傍晚才到度假村，你能否以小诚长辈的身份，一同前往？】
林歆意对相亲这种事一窍不通，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人家明明有姥姥姥爷名正言顺的长辈，不至于由自己充当，只念在孟尔这大半个月的照顾，以及对曲星诚的歉意，鬼使神差地就回了个“好”字。
本不想麻烦小朋友，但既然人家本就要去相亲，是真
北方不比南方，这个季节吐出的白气都能瞬间在鼻息间凝结成小冰霜。
曲星诚担心林歆意受凉，不一会儿就喊来摆渡车，先送她回酒店房间，然后调度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前脚回到自己房间，后脚远在A市的南七打来电话。
南七脚伤恢复得比预期顺利，气色也好了一大圈：“诚哥，你见到林姐姐了吗？”
想起明日之约，曲星诚唇角自觉地上扬些许：“嗯。”
南七笑嘻嘻的：“明天周日，研发中心应该放假吧？诚哥，那边可是你的大本营，你可得带林姐姐好好逛一逛。”
“还用你说？”曲星诚好心情地怼了一句，“对了，听说凌锐事后去医院看你了，没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他也不敢对我怎样，就是节目直播后，有网友把我亲生父母扒出来，他作为我妈现继子也受到牵连，希望我能出面帮他说话。”
电话那头南七吊儿郎当地说着，曲星诚眉头皱得更紧：“你同意了？”
“当然没有，这次他们俱乐部落井下石泼诚哥脏水，这笔账还没算呢，我凭什么帮他说话，徐慧女士也来过一次，但到底理亏，没敢来第二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也不方便评论。
曲星诚无奈叹了口气，南七还在絮叨。
“对了诚哥，这些天丁成皓一直缠着我打听你家度假村位置，我有点受不了了，能不能告诉他呀？”
“你什么时候跟丁成皓这么熟了？”曲星诚迈开脚步往衣帽间走。
南七“唔”了一声：“可能是他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单亲家庭吧……”
衣架擦过指尖，曲星诚默了默，只听南七轻笑一声：“他这人也挺逗的，明明就喜欢Sweetheart女团那个程澄澄，非说只当人家是学姐，听说人家跑内蒙找你，又来打听地方，恨不得连夜飞过去，诚哥你说，做人犯得着这么口是心非么？诚哥？”
“在……”
“你可以告诉丁成皓，程澄澄已经飞回A市。”
如果南七在这里，就能看到此刻曲星诚瓷白的脖颈一直红到耳根子。
他没有口是心非，只是他现在甚至没有能力回到滑板上，有什么资格谈喜欢？
但不会太久的……
他看了眼身侧一整面滑板墙，眸光微微闪动，与此同时，骨节分明的手从一整排满满当当、整齐熨帖的服饰中取下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