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内蒙前，她结束新型玉米试验后，还去了趟A大。孟尔热情相邀，降解环保餐具项目又颇具社会效益，孟老和江峰经过商议，同意了她的交流申请。
那一日，她将壹号田遥感器留在校长办公室：“还麻烦孟老转交给何延教授。”
孟老鼻梁上的老花镜一溜滑下来：“你打算把壹号田给何延？”
“嗯，当年我爸发起的土壤研究，他是第二负责人，十年时间应该够他完成第二个研究周期。”
“丫头，听说你跟曲氏集团换回使用权的代价不小，就这么轻易送何延了？我的意思是，怎么也得让他表示一下感谢……”
“不需要，只希望这次何延教授不再窃取他人成果。”
“……丫头，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何延窃取老林成果，老林反而说他对不住何延？”
所以啊，孟老果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以来装作不知道。
办公桌前，一老一少，神情各自复杂。
林家陈旧的老款台式机里，那份林歆意亲眼目睹林永华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土壤研究报告，埋下她对何延怀疑的种子。
她之所以对何延“以德报怨”，完全是因为那份报告最后有段话——“此研究任重道远，我对不住何延，希望他能坚持完成。如果小意将来研究土壤地质方向，查阅到此文档，也务必配合何延叔叔。”
她想让何延为他肮脏的行为付出代价，可这段话如同一个紧箍咒禁锢住她。她一个人的恨，在父亲遗愿和科研成果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因为我爸愚蠢。”彼时站在校长办公室的她面无表情，修长的指节无力地攥得泛白。
如今她身在内蒙，回想起那天的对话，手指还是会下意识地攥紧，仿佛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心境也有了云泥之别。
“虽然市里对加工专用型马铃薯新品种选育已经相对成熟，但抗旱逆境机理和高效分子辅助育种技术仍需提高。”
“这次B组到几家马铃薯大户实地勘察，环腐病菌和黑胫病菌这两项技术也需要进一步优化。林教授，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建议？林歆意教授？”
林歆意回过神，目光扫过围坐成一圈，齐刷刷看向自己的老专家们，冷静道，“从衍生环保降解角度考虑，我建议进一步对马铃薯原料品种品质和加工后品质进行分析鉴定，改进工艺措施。”
研发中心的团建可不是纯团建，午餐后，林歆意就跟曲星诚分道扬镳，到度假村茶室参加这场严谨的茶话会。
中心主任四十七八岁，点起头来额上几道皱纹分外明显：“林教授说得对，我市已经形成从茎尖脱毒、组培快繁、温网室生产微型薯到原种繁育的一套良繁体系，达到马铃薯田每三年更换一次良种的能力，全市脱毒种薯覆盖率达到90％以上，每年微型薯种薯销量提升数倍，但也因此面临滞销风险。”
“所以废薯利用尤为重要。”另一专家开口，“我觉得……”
一场深入的学术交流，在这一方茶香四溢的空间里如火如荼地开展，直至夜幕降临才结束——
主任起身看了眼窗外，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天都黑了，不好意思啊林教授，说是出来放松，又让你陪我们几个老头开了一下午会。”
林歆意跟着起身，点头致意：“能和各位前辈交流学习，也是一种放松方式。”
主任失笑：“你这丫头，研究固然重要，但享受青春也很重要啊。”
可农科研究就是她的青春啊。
“嗯。”
林歆意礼貌笑了笑，不置与否，下一秒，视线撞上门外那一抹欣长挺拔的身影，微微一怔。
他怎么来了？
专家陆陆续续离开茶室，前往自助餐厅用餐，主任慢一步，恰好看到一个惹眼的少年冲林歆意挥手。
“看来是我多虑了，好好享受青春。”
肩头沉了几下，被误会的林歆意想解释，可主任先一步离开，走前还给了她一个长辈关怀晚辈的眼神。
林歆意叹了口气，算了，好像也没必要解释。
茶室门口，曲星诚朝主任点头致意，见林歆意出来，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林教授。”
度假村是他家开的，他想知道她在哪儿不难。
只是——
林歆意问：“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