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在文化礼堂的院里,靠着一堵高高的墙垣,石阶青白交错,弧形屋檐青白素雅,曲星诚坐在石阶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石子路上落下一点影子。
耳畔,食堂阿姨整理餐具的声音,节目组内部讨论的声音,以及丝丝细风拂过的声音交融在一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最终停在他身后。
他往边上挪了挪,可对方走到他身侧,却径直坐了下来。淡淡清浅的洗发水香味随风涌入鼻息,前调是青草味道,后调是阳光芬芳,好闻得令人一阵恍惚。
曲星诚侧过眸,一怔:“……林教授?”
这样一个高岭之花的人,竟也会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
还离他这么近,近得能看到她乌黑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林歆意见他愣神,淡淡道:“还在想那个姐姐?”
云淡风轻的口吻,让曲星诚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但偏偏她没有说错:“嗯……”
他叹了口气,缓缓又说:“她是我十年前的家庭教师,那时候我小学四年级,比南七还叛逆,成绩逐年下滑,爸妈因为集团无暇管我的学业,就聘了一个家庭教师。”
“我一开始很排斥她,可无论我怎么刁难,她都不会生气,反而在我发烧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得知我被同学欺负,还赶到小学为我出头,她厨艺很好,喜欢在主食下放几片笋干调味,她还经常鼓励我把滑板运动坚持下去……”
“可我十年前出了场车祸,脑部神经受到损伤,不记得她的长相,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住在我家几个月,不止一次将我护在身后……有关她的记忆都很模糊,可你几次三番挡在我面前,又跟她有一样的饮食习惯,却让我看到她的影子……”
曲星诚说着,带着几分自嘲,“但我也知道,林教授不是她,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林歆意揉了揉莫名疼痛起来的太阳穴,后面的话她其实没听进去:“你十年前也出了车祸?”
曲星诚默了一会,声音低哑:“嗯,具体情况已经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一月,只记得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小叔抱得我喘不过气,也是从那天起,他代替我爸妈成为我的监护人。其实这些年我时常怀疑,那个家教姐姐会不会只是我的幻觉,根本不存在……可爸妈去世,也就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
林歆意略敛了下眸:“抱歉,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虽然乍一听巧合到心惊,可全国平均每天交通事故多达五万起,从这个角度思考,两人十年前在同个城市发生车祸的概率也没那么低。
曲星诚摇摇头:“都过去了。”
林歆意将他竭力掩饰的一丝痛意看在眼里:“我不擅长安慰别人,但一个人离开十年杳无音讯,说明你在她心里无足轻重,你也没必要对她念念不忘。”
曲星诚:“……”确实非常不擅长安慰别人……
“叮铃铃——”
好在一阵铃声适时响起。
林歆意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小钟师傅的声音:“林教授,老爷子回来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来一趟店里?”
林歆意看了眼身侧满脸无辜的曲星诚,道:“好,我现在就在村里,大概十多分钟到。”
距离下午直播还有一小时,时间足够充裕。只是曲星诚稍显尴尬。
怪不得他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手表,原来是那晚送了林歆意回家的时候,落人家身上了。偏偏他那不靠谱的表妹郝美静,一忙起来还忘了告诉他这件事……
“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
“也是我考虑不周,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你。”
“或许,这是因为我爸对我太失望了……”
两人一前一后,曲星诚呢喃自语一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子里格外清晰。
“什么?”
林歆意停住脚步,扭过头,只见他低低垂着眸,浅绯色的薄唇自嘲地勾了勾,“第一次代表中国队出战亚洲积分赛,惨败,第一次担任青少年组教练,又是一塌糊涂……我爸当年那么支持我滑滑板,他看到这些一定很失望,所以失望到不想再看……”
一股凉风吹过,在逼仄的巷子里回响起阴森的回音。
林歆意双手轻拢了拢,尔后反应过来。
原来他在重要比赛佩戴那块手表,并不是希望已逝的父亲给他带去幸运,而是想让父亲见证他在滑板梦想上的成长。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轻柔的声音,如同一片羽毛拂过心口。
曲星诚微微一怔,明明就挺会安慰人的……
温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因钟师傅的一句话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