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互换信息
比起杂七杂八手续之后的时间预约,身为协警的我体会了一把探监的特权,周日早上,我如约见着了胡怡然。
“我就长话短说了,昨天我见着了孙继业,他去了趟博物馆,像是对青铜器特别感兴趣的样子,然后又跟着他到了一个叫四宝小镇的地方,喝了一肚子的茶,孙继业他很谨慎,虽然看起来亲切且善于沟通,但基本上聊的都是些没用的话题,对六芒的信息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我说罢看向胡怡然。
“很正常,孙继业这个人我之前也调查了很久,才从侧面了解到他只是六芒负责人之一,可想而知,他背后的六芒有多难对付。”胡怡然表情依旧很平淡,像是预料之中,我才想起,我其实还要问问她,关于她这边追查到的信息。
“你这边有了解到什么了?”我问。
“六芒这个组织,在国内有六个负责人,分别从事不同种类的诈骗活动,有的人擅长伪装海王,就像董军那样,有的人则擅长风水就像孙谋那样,还有的可能会涉及你刚才说的古董之类的诈骗中去,具体的内容分工会随着他们的晋升机制,阶段性发生一些变动,你说孙继业开始到博物馆了解情况,应该就是组织上分工变动的表现,他不能通过内部其他曾负责过的人手里打听到信息,只能靠自己深入挖掘,然后再制定相应的诈骗方案。”胡怡然说的情况应该是很早就了解到的,只不过到现在才说出来,应该是考虑和我之间的一些合作互换。
“你的意思是,孙继业准备从风水行业跨界到文物行业咯?”我再次问道。
“也有可能是吞并文物行业。”胡怡然对孙继业的布局也不是十分看得透。
“吞并?他们不是六个人分工吗?如果一旦发生吞并,那不就组织构架混乱了吗?”我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推断六芒的行事。
“不,那是一种内部竞争,优胜劣汰。”胡怡然说了一半又没有再说下去。
“竞争?怎么样的竞争?”我很好奇,这个在国际上存在了五十几年的诈骗组织,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机制在运营。
“这个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现在还可以去调查的就是,董军当时回国和六芒组织,或者是和孙继业是如何接头的。”胡怡然再次给我抛出一个线索。
“你跟着董军那么久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我怀疑胡怡然的动机。
“我当时和董军的接触,是从他锁定的被骗对象开始的,我倒是很想每天都跟着他,但他的做法套路你也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关键时候出现,其余时候保持神秘,而且他为了接近我,没少在我身边下工夫,连我们公司也有他的眼线,对我来说,一动不如一静,所以,自从被他盯上之后,我也就没有机会细查六芒和他的关系了。”胡怡然说的话我始终认为是半真半假。
“可那你至少还是杀了他,并且了解到了他和孙继业的接触,也不算是完全无法掌控他的行踪。”我脱口而出的不信任,反而让胡怡然勾起了意料之中的浅笑。
“董军不是六芒的国内负责人之一,可他在国外的诈骗圈里小有名气,孙继业找他,应该是有联手的意思,我猜他是想要利用董军掌握的另外一条诈骗线,并且试图在竞争下,成为国内的一把手。”胡怡然给我的信息就到这里了,而我却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就顺着她给出的方向走了。
对于董军就是谢辉的事情,胡怡然之前整理的死者档案中有明确的内容指向,我想着这谢辉的旧宅和他的父母,虽然和他的诈骗没有什么牵连,但会不会有可能在董军死之前,还留下了什么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按照胡怡然资料里记载的地址,在他们家附近的公园里,找到了谢辉的父亲谢长德,这名老人大概年龄在65岁左右,谢辉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他最不想再提起的那个人。
谢长德的生活圈还是很小的,社区附近的诊所、菜市场、公园、商场、街巷基本就是他的全部范围,我跟着谢长德一路,才决定抓住他在湖心公园树荫位置看下棋的机会,上前聊两句。
此刻的谢长德没有和其他老人坐在一起下棋,而是选择了站在旁边观棋,可能是因为常年没有人照顾,他的扮相看起来有点邋遢,头发也是油腻腻的贴着头皮,不过其他的老人倒是没有什么计较他的形象,只是他也没有成功地融入老人们的圈子,而是默默地跟着棋局,展示着自己脸上的喜怒哀乐。
“哎呀,这再不上前一步,就要被将军了。”我站在谢长德身边嘀咕了一句。
“诶,小伙子,你这,观棋不语啊。”谢长德看了我一眼,守规矩地制止我说话。
“噢噢噢,嘘,明白明白,不过大叔,我刚才在那边看你半天了,你怎么都不上手来几局啊?就光是看着就知足啦?”我开始发挥自己的日常套近乎能力。
“看看就好,没什么必要参与啊,呵呵。”谢长德有点尴尬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对于下棋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阴影?
“呵,没必要参与,你怕是没人愿意和你下棋吧。”另外一名站在旁边观棋的大爷对谢长德嗤之以鼻的态度,显然是常态了。
“哼。”谢长德回头看了那个大爷一眼,也懒得争辩,转身就准备离开现场。
“大爷,你干嘛这样说人家啊,多不合适啊,大家都是出来休闲娱乐的,怎么这人和人之间还有差距了不成。”我故意放大音量说话,即想要表达我对这种排挤的态度的不满,也是希望谢长德能听见我对他的维护。
“你不知道啊,这人的儿子,是个骗子,当年他儿子骗了我们街坊邻居很多钱还不够,又去骗了好几个女孩子的钱,而且听说还有一个女的因为他的欺骗背上了高利贷,最后都自杀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搞成这个样子。”大爷说的内容虽然是我已知的事情,可从他口里一说出来,就觉得这谢辉的罪,还真都被人算在了养不教父之过上。
“哎呀,这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孩子长大后都有自己的主意,谁能控制得住啊。”我又大声帮着谢长德说了句公道话之后,也大跨步向着他的方向去了。
“诶,大爷,刚才那人说的还真气人,我帮你教训了他,您这是要去哪里啊?我陪您走走。”我上前搭讪,谢长德看了我一眼,对我还是不言不语,直到我跟了他一路,都快要走到他家门口了,他才停下脚步和我说话。
“你是不是找我什么事情啊?怎么一直跟着我啊?”谢长德说道。
“大爷,您真是慧眼如炬,我的确有事情找你,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自以为自己这态度,也是足够诚恳了。
“我没钱的,也没有想要买保险,家里就一个破房子,打算用来养老,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可图的了,小伙子,我看你这么年轻,还是不要做这骗人的勾当了,不然出了事都没人收尸......”谢长德像是想起了谢辉,满脸的皱纹都蜷缩在一起。
“不不不,是这样的,大爷,您是谢辉的父亲吧,其实,我从刚才逛公园的时候就瞧出来了,所以才会一直跟着您,他和您长得可真像啊,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家啊?”我想到电视剧里的无脑情节大部分都是这么开始的,为了从谢长德身上多了解一些谢辉的信息,我也赶紧也给自己加了一出戏。
“你是来讨债,还是来骂人的?有事就在这里说清楚吧。”谢长德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脱口而出的话,像是习以为常。
“不不不,您误会了,谢辉他,他当年是对我是有一饭之恩的,我这大老远的过来,只是想要感谢他,没想到,倒是先在这里见着你了。”我继续尝试和谢长德沟通。
“你不要骗我啦,我那个孩子,我能不知道吗?他不去害人都不错了,还能给人施恩,呵呵。”谢长德难得听见关于谢辉的正面消息,虽然还是没有太多的话,但对我的态度却有所好转了。
“您那是不知道,我当时在外面旅游的时候,身上的钱被偷了,手机也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问了好多人,都不肯借钱给我,以为我是骗子,可是只有他,给了我一百块钱,说是让我吃点暖和的东西,然后买一张车票回家去,我当时就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心想着以后有机会要报答他,他就给我说了他家在这里,但也没有图我什么报答,就说以后我有机会路过,顺道来看下他的父母就行,他还说,每个人在外面都不容易之类的话,我当时听着真是十分感动,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我说的是绘声绘色都快赶上评书的水平,心想着这回谢长德总该有点动摇了吧。
“他还能给你钱?我看啊,他是见着你的时候,想到自己欺骗别人也不容易吧。”谢长德虽然表面上还是撇清和谢辉的关系,但脸上的皱纹却舒展了不少。
“您可别这么说啊,他之前或许做的事情不对,可不代表他对我的恩情是假的,我报我的恩,也不会他在意他做过什么,所以,大爷,这是一千块钱,你拿着,如果他人不在家的话,给你也一样,就当我还了他恩情了。”我一面掏出钱塞给谢长德,一面心痛了半天,这个月的伙食又要清淡了许多。
“不不不小伙子,他是他,我是我,你给我干嘛啊。”谢长德赶忙把我的钱往回塞。
“我这不是找不到他人吗?这不巧了,我在这里碰运气,还找到了你,这就是天大的缘分了。要不,您把他现在电话给我,我打给他?”我一面信口胡说,一面在心里鄙视自己的行为都快赶上诈骗犯了。
“小伙子啊,你就算是想要打电话给他,他,谢辉他,恐怕也都听不到了......”谢长德说着都有点老泪纵横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故作惊讶。
“都走了五年了,我们见着他的时候都在停尸房里了,他啊,什么也没有留下,那些身上的贵重的东西,也都是不义之财,我们也全都捐了出去,只剩下一些遗物档案文件什么的,放在一个定时的储存柜里,这几天通知我们说是时间到期了,我也才昨天才拿回来的。”谢长德说着又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档案?什么档案啊?诶,没想到啊,他走都走了,还想着要留下些东西,给你们有所念想。”我差点就没有问谢长德要档案,可还是憋了回去,我虽然是带着目的来的,可这目的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看都不想看。”谢长德说着又开始往家里走。
“别啊,说不定这资料是他要做的事情呢,好歹谢辉对我有恩,你们如果没啥用的话,不如给我吧,你们既不要我的钱,那我就帮他做点什么,了却他的心愿也行啊。”我说着这段话,又开始鄙夷自己欺骗老人家的混账行为。
“哎,反正也没什么用,一堆纸而已,给你就给你吧,你跟我回家拿吧。”谢长德低下头走在前面带路,对我好像也不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