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软磨硬抗
伊岛甫2025-07-28 17:053,027

  陆礼昭见到胞妹和源阳时,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欣喜,甚至都谈不上喜悦。

  他还在脑中回味方才的两场梦,或言一场,如此在梦中做梦的体验,对他而言还是头一回。

  他怔然地直视自己的胞妹,对方自然是因终得以复见自家阿兄,而显得格外动容,同样是说不出话,她反而满眼都是泪水,哭至不能自已,像是才亲历过一遭阿兄之死一般。

  源阳对空气中异香的敏感,起初无论韦府女婢如何释解,直至女婢先一步进入房内,待对方于室内停留。

  足一盏茶的时间后,才安心领着陆礼昭胞妹,方知自己虚惊一场,原以为能眼见兄妹俩短别重逢的动人场景,却未曾想是眼下这样的状况。

  于洛水岸边彼时,她未仔细关注过陆礼昭其人,眼下看过来此人为兵,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陆礼昭的身形较寻常大唐府兵,也算的是要“娇小”许多,四肢的纤细甚至不如田舍间同一般年纪的农人。

  唯独睁开眼后的眼神,竟如古刹内的罗汉雕塑一般,即便望着自己的家人愣神,却仍尖锐犀利如刀剑。

  可此时这番锐利并不该出现在眼下的场合,毕竟苏醒时分,面前就是足有一段时间未见的世间仅存亲人,竟表现得淡定自若,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更莫提陆礼昭胞妹哭得梨花带雨,他依然不为所动。

  陆礼昭胞妹只顾哭个不止,也一言不发,与自家阿兄对视良久,不靠近前,或是落座,显得无助异常。

  “于……于山中可还习惯?”陆礼昭冷不丁地对胞妹开腔,把源阳倒是惊了一惊。

  陆礼昭并非全然不能言,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梦中扭曲的儿时回忆,太过贴近自己携胞妹四下流离时,有关生死的梦魇,他睁眼见到的确是如今的胞妹无疑,但心中想的却是梦中那一阵随焚烧殆尽的家,烧至胞妹周身的火。

  还有那不知名的老者,所言皆是与自己欲知的相关之事,可这时在韦府中的他,知晓那么多与吟天殿相关联的事,又有何用?

  一不为救人,二不为隐兵任务,如今躺在韦府的榻上,何事也做不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又都与韦巨源如实相告了,再无任何作用的自己,与一个废人有何异。

  思及此处,他忽然发现怪异之处,按理此处为韦府,自家胞妹与源府娘子为何出现在此处?

  胞妹与源阳相会,自然是因自己所留信息,而两人同时出现在韦府,任陆礼昭如何思索,也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但他深知不能开口问,问胞妹为何在韦府,就如同对她言到自己为何会落入韦巨源手上一般,定会牵连到更多问题。

  胞妹自然知自己与平阳王府的种种,但她究竟是否对源府也和盘托出了,自己并不知,陆礼昭看着同样以关切眼神看向自己的源阳,心里暗想,源阳此刻这番表现,定是胞妹未将全部所知如实相告。

  如此一来,陆礼昭为了胞妹在源阳面前的声誉,自然不能将真相一股脑全盘托出,只能与胞妹相谈,环顾左右而言他,一点一点探知出源阳到底知晓了何事。

  此时非彼时,彼时的陆礼昭未被韦巨源这般阴险狡诈之辈控制,也没能被问出许多唯隐兵知,而不能言之事,所以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谈及真相一事。

  故而,思来想去,只有问胞妹近况最为稳妥,便有了这句在山里生活如何。

  胞妹摇了摇头,又很快改为颔首,“不尽如最初所想,只一日一日适应,后而好些。”

  “饮食如何?见你似消瘦了。”陆礼昭不想由面前的胞妹、源阳,还有不知是何人的陌生女人,这么一直俯视自己,想如梦中一般,将自己以双臂撑起,再站直立起身。

  谁知才方移动手臂,肩膀处就同有人在将自己的双手向两侧用力地拉扯一般,只觉抓心挠肝的疼痛,这时便知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在梦里,烈火烧身也未觉灼痛,被老者以掌与膝压入地面,面部直与地面摩擦,也未有任何知觉,原来只是幻梦一场。

  可偏偏梦里的每句话都似以纸笔写下,放在自己面前一般记得清楚。

  “阿兄何曾不是消瘦了……这几日,你究竟如何饮食入眠,又是于何处饮食入眠的?”胞妹声音忽高忽低,至最后一句似又要呈哭腔。

  陆礼昭想抬手制止而不能,所幸胞妹并未真的哭出来,而是接着问,“如何被大理寺与裴寺卿全城围捕,最后竟落入此韦府中来?”

  “说来话长……”陆礼昭见势不妙,欲转移话题,“你岂不知这几日阿兄于东都的天上饮食入眠呢。”

  话音刚落,源阳“哼”了一声,“好一个东都天上,七尺男儿整日行动于梁上,叨扰我家府上,却将正经事项尽抛于家中小妹料理,自己四处躲藏,倒是躲住藏住啊,怎却还是落入最不该落入之处。”

  源阳回想起陆礼昭胞妹与自己相识过去两日,茶饭不思、长吁短叹的模样,为她鸣不平。

  “若在下双臂得动,自是要对娘子作揖的,想是娘子收留胞妹,胞妹此刻才能顺利出现于陆某眼前,陆某此时以言顿首了!”他忍住手上伤处的疼痛,敲击了两下卧榻的板材。

  “也无需如此,只吾与汝家胞妹出现在韦府此一处,你自然猜不到这几日都生了些何事,然汝知我二人随何人至否?”

  听到源阳没有要真的责怪自己的意思,陆礼昭便奉承了她一句,“源府手眼通天,欲行何事谁又能拦住,自是如此了。”

  谁知一句话恭维错了地方,源阳柳眉一挑,“手眼通天是什么好词?我家一族于东都足有百年之多,何曾被人背地里说手眼通天?汝此一言倒显得我家胡作非为一般。”

  源阳之所以动怒,是想起当初城中忽有传言风靡各坊——圣人决意登基后要再次迁都,还都于大唐前都城长安。

  其实早在圣人登基前,还都长安一事就已在彼时神都内百姓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却无人知是由何处传来的。

  而后众人又知紫薇城内兵变,先皇武后驾崩后,国号还唐,这之间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由又让大家渐渐淡忘了迁都一事,甚至不记得还有过关于这事的传言。

  而后水上黑帛之中的建物开始筑造,还都长安的皇命也忽而开始在各坊张贴,时间仍未确定,也写得含糊,使百姓们不免蠢蠢欲动起来。

  大家最先有的动作是,想尽办法求问彼时还在礼部任职的源府源乾煜。

  都以为,官至侍中的他自然有更确切的消息,于是有些来路之人,都托人求问,一时间将源府弄得不胜其烦。

  而谁又知,那时的源乾煜已下定决心,离开朝堂且早身处东都城中。

  偏源乾煜对来往众人的缄默不言,反而刺激了众人胡猜乱想,还都之日即在近期。

  因此,最离谱也越显有趣得令人发笑的事,也于早已因还都长安更名为东都的神都城中发生。

  洛水沿岸的各坊大小船家,平日常常利用船只往返长安和神都运送粮食、货物的他们,坚信迁都一定会用到水路,纷纷加紧增添船只数量,高价从渔民处购买渔船改造,更有钱财富余者出手阔绰,不远千里从扬州城采买船只和木材,一时之间迁都的消息传遍全国,期间举家搬迁至神都和长安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此外,数十年前曾在长安为官的官家也有些按捺不住,一些历经三朝归隐的老臣更是顿生落叶归根感,无时不刻在希望迁都日期尽早确定。

  那时的神都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活跃异常,各坊之中更是增设庆典。而沸水难免四溅灼人,危机也正潜伏在一片欢腾之中。

  危机尚未显出端倪,而此时正风行于东都城中的异骨症,已在朝堂掀起过些许波澜。

  因还都长安之命已下,众臣只等日子一到,就往长安做官去,而对那时异骨症全然撒手不管的作法,也在城中传了开来。

  由此,还都长安一事彻底在众人前得到确认,而最早被猜测已知全部真相而缄默不语的源乾煜,则被众人认为是深藏不露,所谓“手眼通天”。

  “勿要再于我面前,提所谓源府手眼通天之事,你方醒,可有何处觉不爽不堪否?”

  “在韦府暗室内,受了些皮肉之苦,无妨,只是眼下似不易起身......”

  陆礼昭答复源阳的问题,再尝试起身,却迟迟无法将自己支撑上来。

  “若非伤及筋骨,不过因久卧,气血不通,此刻苏醒方行动,活络片刻即可复。”

  源阳轻吁一口气,也不再为方才陆礼昭无意间的冒犯持续不忿。

  “只我现有一事不明,即方才汝家胞妹那句,你如何在城中躲藏时,落于韦巨源之手?”

  陆礼昭瞥了一眼胞妹,心想不能再以假象欺瞒,亦呼出一口气,开始说起那日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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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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