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紧挨墙壁,循头顶传来的车马声,往一个方向缓缓挪动步子。
走廊另一侧的扇扇木门,想必其后,皆为与方才二人被困那间密室相仿的制香屋。
其中差别即是,兄妹两人被困那间中,此时有一具死尸。
神秘女人下属的那名彪形大汉,究竟丧未丧命,暂无从知晓,刘利兆能确定的,不过是自己彼刻那一脚,着实属下了死手。
胞妹刘利恩惊魂未定,“阿兄,我二人出时,可曾将密室之门闭紧?”
“无须挂心,方才再三确认过,目光朝前,如稍后有异状,便随我一同,朝身前尽全力跑。”
刘利兆眼中只有幽暗走廊尽头处的微光,既有光,则或有出路。
“阿兄,此时自不当提起,可那位娘子,我似于某处见过。”
“何时?何地?”刘利兆诧异地停住脚步。
“你可曾记得有一日,我二人往丰乐坊,购和琢香,那一日于摊前,额外多予我两捆之人,岂非此人?”
往日,至多从有售和琢香处,带回十余二十支,而那日在丰乐坊,却因香摊前的一名自称被雇来卖香的女子,偷偷以刘利恩聪慧懂事为由,足足让她拿回了四捆四十八支。
“原是她!彼时只以此人面善,”刘利兆顿了顿,“如此说来,此人全貌,我二人早已见过?”
“只当阿兄亦觉察此事,原未发觉……”
刘利恩仍显稚气的脸上,出现意味深长的神色,“则这位娘子彼时所言,阿兄与阳娘子、协郎君未说于我知之事,为何?”
未曾想到胞妹会一直静候至此刻,才问出一直困扰于她心头的这个问题。
“待我二人离开此地,便尽说与你知,眼下并非时机……”
就在他说出这句之后,尽头光亮处传来人声,将两人惊得靠紧墙壁。
幽光中映出人影,向兄妹俩的方向走来。
情急之下,刘利兆大跨一步,行至一扇门前,用力拧动把手,却发现打开得意外轻松。
向屋内探头,观察片刻发现无异样,便一把将胞妹护住,拽入室内。
不足须臾之间,两个人影便从这间屋子的门前经过。
其中一人言道,“真真睡觉都不让人安生,两人形如弱鸡,全身被缚,有一人前往了结足矣,还多余让咱俩再至。”
“此番抱怨在此处便罢了,于娘子人前,可千万收住。”另一人手中似持有重物,一直撞击于地面,每走一步,便发出“咚咚”闷响。
“你这怂货,带这大棒作何……岂有三哥之手不能屠之人,若他未能将彼二人杀了,定是三哥自己死了。”
“田舍汉,真就张嘴就来。我与你速去速回,不是正好给娘子复命吗?”
“娘子长,娘子短的,区区一个替身,你还真把她当颜娘本尊了?”
“嗐,要如此说来,你亦大可不必与我同至此地,缘何又来了?”言语中尽是满满揶揄。
另一人霎时哑口无言,只嘟囔道,“怂货……”
两人的对话,被门里兄妹二人听了个全,但不敢发声,只以吃惊的眼神相互对视。
而无论刘利兆,还是刘利恩,都开始在这间屋子里闻见异样的味道——就如同彼时那名被门外二人称为“三哥”的大汉,身体撞碎架子上的瓦罐后,其中异物发出的味道。
此般气味,眼下嗅之更甚,竟似那样腐臭之物,就环绕四周一般。
兄妹顿觉不妙,刘利恩身体微颤,以门外漏入的些许光亮,返头察看。
忽然,刘利兆的手臂猛地被她攥紧,刘利恩的声音好似从嗓中硬被拖拽出来,尖细中夹杂甚多恐惧。
“骨头……阿兄……骨头……”
手臂传来的抓痛,远不及刘利兆应声四下察看,所受的震惊。
与早先密室相仿的位置,同样是一处凹陷,且三面墙上都装有木架,架子上也都放满了相似的瓦罐。
恶臭,正是自那一处的桌面传来,光线近无,只能凭借些许反光,看清桌面上的物件。
正是堆叠在一处的骨头,即便通体尽黑,那般形状,只能是烧黑了的骨头无疑。
至于是何骨头,则尽由他二人自行思量。
“此气味,岂非一股和琢香灰烧尽后之隐约腐臭?”刘利兆心说,以手轻拍胞妹,示意她保持安静,自己则摸索着往那张桌边去。
在见到桌面上的惨景之后,他全然不敢以身靠近,更不敢以手触碰。
方为隐兵陆礼昭时,亦行过焚尸灭迹之事,因此桌面其上,正是焚烧至焦黑的人骨。
自然,此状并非他蓦然惊恐之缘由,真正令他深感不安的——就在焦黑人骨一侧,是一个足以称为盆的巨大研钵,其中还有未收集好,且明显为人骨粉末的炭粉状物品。
而莫大的腐臭,正是来源于此。
他不敢声张,甚至都不敢让胞妹知晓,只缓缓地退了回去。
“方才二人所言,是为寻‘三哥’而来,三哥如今或已为我二人所杀,此时不奋力逃离此处,恐待二人发现彼一具尸首,则我与你,想必插翅难飞。”
刘利兆全然不顾方才所见,更不打算给胞妹留有任何机会提问。
只以一侧耳朵贴着木门,听走廊上的动静,想是那两人继续朝内里彼一间密室走去,而若要趁机向外溜出,眼下恐为最后时机。
他将计划与胞妹说出,将门轻开启一条缝,探头向外窥视。
走廊尽头另一端,传来早先二人的哈欠与对话声,刘利兆吐纳一番,运气于胸,将门向上抬起并向外推开至恰好够一人穿过的大小。
两人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光亮处贴墙行走,在后的刘利兆,时刻回头留意另二人的状态。
约莫数十步,兄妹二人终行至光亮当中。
光亮当中,十数段台阶之上,是另一扇有木质格栅的门,别样之处在于,此扇门外,可见屋外一隅天色。
“此处当真乃地下密室。”刘利兆自言自语。
兄妹二人提防前后,生怕有人蓦然出现,挡在两人身前。
可此番逃离,远比试想中顺利,走廊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动静。
于是刘利兆心一横,低声轻喊,“走!”便蹿上了阶梯。
将门闩撤下,拉开门的一瞬,面对清晨仍带有些许微凉的轻风,两人内心油然而生一阵久违之感,可依旧还未到全身放松之时。
除去未能真正离开这处“不知何处”之外,微亮天色下,不远处的建筑,更让他二人摸不清头脑。
“此处究竟为何处,近前怎是宫阙?”
两人只顾诧异,在此不辨方位之处,又见宫中建筑,更是独有一腔疑惑。
质疑之言才方出口,身后一双手搭了上来,紧紧捂住两人的嘴,其力气任刘利兆如何挣扎也不得挣脱。
惊恐之余,他抬眼望去,想辨清双手自于何人,人声却先至。
“只以我二人丝毫未察觉?若三哥动手,岂会将门紧闭?”才方出现在密室中的二人其一,此时戏谑道。
而一旁的胞妹,更是经此般气力的捂嘴,直接昏厥过去。
刘利兆暗想凶多吉少,又强行挣扎了两回,却也很快呼吸不畅,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