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大千世界
伊岛甫2025-07-28 17:043,013

  颜娘被打入深牢,安乐受“重罚”被禁足于兴禄坊的那处宅邸,一面将密室、地牢整改立整,一面深刻反省。

  与之相应,为“助”安乐知错便改,圣人命驸马武崇训及其一双子女,火速赶往长安,与安乐为伴。

  而参与大乱敬府,强冲皇城的数百回鹘人,因与西域仍有许多未尽妥善解决之事,因此即便犯了重罪,也不可随意处死,暂行于长寿坊长安县周边,腾出一片空房,遣重兵把守,将此一众回鹘人关押于彼处。

  待与外邦议定这些人的去处后,或发回原处,或流放于边陲,总之,这些人曾经欲长居于长安城的念想,算是彻底断了。

  安乐受罚之轻,让源氏姊弟难免心有怨言,但圣人知承诺在先,颜娘之罪虽重,但罪不至死,更不至流放,亦不至将坐穿牢底,两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只是具体将如何,唯有一句“从长计议,从宽处罚”。

  且相较于众人受罚与否,获罪轻重,还有两件事更为值得留意。

  其一,僵血症仍未有缓解之法,且所受之众,已远超彼时患异骨症者数目,虽未尽当即发病,但终究僵血停留于体内,倘若一时不得流动,便有性命之危。

  其二,此一件事不止源氏姊弟二人未曾想到,就连满朝朝臣,内外军民,皆未曾料到,于太庙佛堂深居浅出的韦后,再次“受圣人邀”,开启第二回二圣临朝。

  对于此,最过愤懑的,莫过于雍王,因此还称病数日,直至圣人下旨,连番遣了四五回御医看诊,才将雍王逼入宫中。

  经内医局一事,太子对圣人这位父亲的态度甚为了然,圣人既不掩饰对火情的全然不在意,也不忌于表露自己对何人、因何纵火的不屑一顾。

  彼时圣人的反应,至多只能算作尝试着调谐安乐与太子间的口角,尤其当着一众皇子、公主,当如何劝,不当如何言语,都能看出圣人的漫不经心。

  然这些漫不经心、不屑一顾、毫不在意

  太子望着眼前安乐让人送来的纸条,一件件往事浮上心头。

  长安元年,则天大圣皇帝即武后逐渐进入风烛残年之末时,全然无心,亦无力关注政事,终日大抵有半数以上之时辰,都于卧榻之上,由人递食送水喂药。

  而朝堂之中的事,大多都委托给了张昌宗、张易之——张氏兄弟,也就是在此二人权势熏天之时,皇帝宗亲武氏与李氏,都受到极大的排挤。

  武氏多有武三思此般善与人交、趋炎附势之徒,且又是武后嫡亲,张氏兄弟不敢过分如何。

  可唐李一族则不同,本就身处皇族边缘,又有一众不甘屈于年老体衰、权力尽失的武后之下之人,因此常对张氏兄弟这般恰逢其时、暂行代政之人,异常不屑。

  当今太子的长兄,彼时邵王李重润,于一次私密场合的谈话中,与其妹永泰郡主李仙蕙,及永泰郡主驸马——继魏王武延基,妄自议论张氏兄弟滥用职权,乱政之事。

  许是说至兴起,声音稍大了些,更是直言张氏兄弟二人与武后,曾于后宫之中,内帷间的种种传言,言语上下,是尽对张氏二人的揶揄嘲讽,还有对武后遇人不淑、用人不察的暗中指责。

  彼时张氏兄弟自然不在现场,这番话未能第一时间进入他二人耳中,但世间岂有不透风之墙,在私密场合,依然会有口风不严的下人。

  下人私底下又将三人闲谈复传出来,在听者之中正巧有张氏兄弟的眼线,之后眼线将邵王、永泰郡主及继魏王三人所言,添油加醋改造一番,转述给自己主子。

  再由张氏兄弟,再度添上些让病中武后倍感恼怒的言语,使武后病情一时加重。

  早在兄妹二人入睡前,那名应声造访的神秘女人,开口便问出了那个让人困惑,又耐人寻味的问题。

  “于此制香的屋子许久,可喜和琢香之气味?”

  彼时刘利兆不解其意,只以对方于情状,肆意调侃。

  于是未留余地,直言,“此等毒香,谈何喜与不喜,只不以其害命,则罢了。”

  “如今见我兄妹二人,未曾见得尔不以其香害命,而以歹人行莫名之挟持?”

  “你既言,此和琢其香为‘毒香’,如何又不解缘何将你二人挟至此处?”

  女人的面罩随言语时起时落,偶尔露出下半张脸来,与此时目光所及之女人双眸,拼凑出一张年轻而貌美的人脸。

  刘利兆险些看入了神,言语几近显不出利索。

  “吾、既知尔等……是为毒香之事,为人所知,则出此龌龊手段。如今我兄妹二人,皆于密室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剐你二人有何难?只如今见你仍有可用之处,才留你活口。”

  “既只需我一人,将吾妹放了,她与此事无关!”

  “无关,还是你不让她与之相干?”

  女人眸中闪亮,眼角现出一丝洞察所有的讥讽笑意,“于城中四处,寻所谓‘颜娘’消息一事,你与自家胞妹,作的何解释?”

  “……”刘利兆未曾想过,眼前女人连这种事,竟都了然。

  未等他找到合适的回应,刘利恩便发问,“阿兄,此人所言何意?”

  “果然!源氏姊弟二人偏由你去查,全然不顾其后之险。”

  “勿要胡言乱语!岂是娘子、郎君谴我去查的,此事皆为我本意。”

  “本意?你觉曾为隐兵,身又负数条人命,如今查些与和琢香相干之事,便得以恕罪?”

  女人字字珠玑,直戳刘利兆内心。

  长安城中有关和琢香一事事发,源氏姊弟敏锐地察觉之后异样,于住处说起,为刘利兆记在心上。

  后“颜娘”浮出水面,得到确凿消息后,在源氏姊弟找到他前,刘利兆便自行决定,私下与两人相商,欲以查明真相,换取因异骨案所犯罪孽之解脱。

  双方皆有此意,唯独让刘利兆挂心的这位胞妹,被蒙在鼓里。

  “知之甚多,于利恩无益”,也是三人达成的一件事项。

  之所以会认为和琢香一事,绝非目之所及这般简单,是因为与异骨案针对一般百姓不同,和琢香针对的正是一城、乃至一国之中,坐拥极量财富、位高权重之人。

  此一众人若性命难保,则异骨案未尽亡国之事,或将会于长安城中应验。

  此般状况,任源阳、源协,还是身为隐兵,经历过整场异骨案的刘利兆,都不愿见到的。

  因此,说是解脱,说是恕罪,之外更是为一方的长治久安。

  家于国先,然国本动,则家亦乱,二者间各自平安无事,则为上佳。

  胞妹能否于长安妥善生活,或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彼时刘利兆作如此想法。

  可眼下,这名神秘女人将一切看穿,甚至连背后不为人知之事都几近知晓,而且胞妹此时同自己一样,被缚于此间密室中,这让刘利兆心生忌惮。

  “我只猜测些许,缘何面色如此难看?”女人面纱下,朱唇一动,嘴角微微上挑。

  “你们都不知缘何城中徒然风靡起和琢香来,如今由我告于你二人知。”

  女人向前移动,在满是湿霉与和琢香气味混杂的密室中,一阵自她身周发出的、令人迷醉

  的香气袭来,使兄妹两人清醒许多。

  “你二人自小失了族人、双亲,后又辗转各处,遭尽人间之苦,怎至长安后,却双双变了副面孔?”

  “因何之过,你二人流离失所,衣食不保;又因何之过,屡屡为人遗弃,险堕入自戕之境地;再因何,于东都,一人为人所捕,另一人险失世间唯一至亲?”

  女人再向前一步,低下头,几乎与刘利兆贴面,不等对方做任何回应,即用异常笃定又温润的腔调说道:

  “是唐,所谓大唐,让尔等自生而为人至今,从未有过一日锦衣玉食。”

  “而那些坐于高堂的锦衣玉食之人,从未在意过尔等蝼蚁之温饱、生死。”

  “蝼蚁死,则蚍蜉又生;蚍蜉亡,孑孓存世,而‘人中龙凤’,享用蝼蚁、蚍蜉、孑孓以性命换得之物,一代又传一代,生生不息。”

  “和琢香,价极高,不易得,唯有大千世界中之佼佼者,才能以钱财、权势换得。”

  “哪怕平民百姓趋于此,或囊中羞涩,或自觉不可高攀与身份不符之物,便仰而弃之;而权贵巨富,争相囤积居奇,此不妙哉?”

  “以唯其人‘才’能得之物,杀之,岂不快哉?”

  女人所言,逐渐又温婉转为癫狂,眼神之中满是错乱的杀意。

  待刘利兆心中对此生出一丝恐惧,女人瞬间恢复原本面貌,莞尔一笑。

  “于你言至此,不过见你曾当过隐兵,知‘蚍蜉撼树’之理,故而眼前有两条路供你选择,其一,继续证汝如今之道,为我所杀;其二,以隐兵之姿,助我灭唐。”

  “自然,若选其一,见我者不可活,你这胞妹利恩,亦难逃出生天。”

继续阅读:232 重返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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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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