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煜深的皇后。
世人都说我命好,出身低贱,却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我知道,这一切不过全靠我有一张酷似嫡姐脸。
他说,他能给我的只有地位。
我明白。
也甘愿。
那月亮不是我的月亮,
但有一瞬间,
照到了我的身上。
只是意外,当我被刀剑穿身的时候,月亮也会为我哭泣。
1.
昭帝在位三年。
户部侍郎柏长青病逝。
其妻薛氏悲痛欲绝,于床前长跪不起,终伤心过度以致昏迷。
得到消息后,我匆匆赶往养心殿。
养心殿没有点烛,我进去时险些摔倒。苏公公忙举着一支蜡烛替我照亮,带我走到江煜深面前。
他坐在平时批阅奏折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桌面,一动不动。远远地看去,他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接过苏公公手里的烛火,让他先出去候着。
殿内,就只剩我和江煜深。
他微微抬起脸看我,又好像在透过我看别人,声音哑哑的,还透着一丝希冀:
[你说,晚清现在虚弱的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打击,朕是不是应该多多照顾她一点?]
他抓住我的手,激动又隐忍。
[栢长青去世了,她是不是就愿意看看朕了。]
[朕可以让她进宫照顾她,她要是愿意,朕可以封她为后!]
[蔓蔓,你主意最多,你告诉朕,朕应该怎么办?]
江煜深,我名义上的丈夫,江国尊贵的皇帝,现在却在求我出主意去讨好另一个女人,言语之间就要给出后位。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皇上,你知道的,长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江煜深从小倾慕长姐,只是命运弄人,长姐对柏长青一见钟情,两家一拍即合,喜结连理。
每每遇到长姐,江煜深都只能强装镇定的点头,然后默默站在远处偷窥。
他虽不曾明说,但长姐却已心知肚明,慢慢地便与江煜深疏远了。
我曾替江煜深问过长姐,只得一句:
[我心系柏郎,容不得旁人。]
江煜深想让长姐进宫,只怕是天方夜谭。
我看向江煜深,他黯然地靠在椅背上,无助地看着我。
[蔓蔓,你说朕到底该怎么办。]
[当时朕跟薛丞相提亲,他说朕虽为皇子,但人微言轻,配不上晚清。于是朕努力培养势力,提升自己的地位,成了皇帝,晚清却又嫁给了别人。柏长青活着的时候,朕就争不过他,他死了,朕还争不过他。蔓蔓你说朕该怎么办啊。]
他无助地捂住脸,渐渐传来啜泣声。
我擦去流下的眼泪,缓慢却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皇上,臣妾会一直陪着您的。]
江煜深像是得到了慰藉,用力地抱着我。
嘴里却不住地念着:
[晚清,晚清…]
2.
江煜深睡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这一觉我睡的很不安稳,梦里,我又回到了从前。
一个女孩被一群少女围在中间,她们用着最恶毒的话来侮辱她。
[这是谁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要是撞到我们她赔的起吗。]
[徐小姐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薛丞相刚认回来的私生女。]
[不过是个宫女生的贱婢,也敢进宫参加太后的宴会。]
[真不知道晚清怎么忍受她住在丞相府里,要是我,早把她赶出去了。]
她们一手拿着帕子挡住口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眼间带着嫌弃。
我只能跪在地上听着,她们说的对,我谁也惹不起。
同样是薛家女,薛晚清是相府嫡女,相貌才华出众,受众人爱戴。
而我,只是一个宫女下药后得来的私生女,直到十岁,才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父亲。
那一天,丞相夫人死于心疾,我的母亲也被父亲亲手杀死。
我狼狈入府,为人诟病。
不知道哪家的下人用力踹了我一脚,我摔倒在地,弄脏了嫩黄色的裙摆。
啪!
一个巴掌甩倒了我的脸上。
[贱婢!你敢弄脏我的衣服!]
[来人,给我打死她。]
数不清的拳头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蜷缩在地上流泪,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好吗,毕竟还是你们薛家的人。]
[父亲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呢。]
说话的人拿了一个石头,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头上。
[没有她,我母亲就不会死。]
我的头被砸出了血,血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流到了衣服上,浸透了泥土。
模糊间,我看向了她。
薛家的二小姐,薛婉蓉,恨我入骨。
我进府的每一天,都受着她的毒打。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我垂下头,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做这个私生女。
3.
救我的,是年少的江煜深。
小小的一个,身形瘦弱,却紧紧的将我护在身下。
下人拳拳到肉,薛婉蓉更是一鞭子抽在了江煜深的身上,边抽边骂:
[你不是让我们放过这个贱人,那你就替她去死吧。]
他被打的浑身青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惊恐地望向他,他小心翼翼地捂住我的眼睛,用着我听过最温柔的语调哄我:
[别怕。]
我扯开他的手,止不住的流泪。
[我不要你救了,你快走,求求你快走。]
我转头看向薛婉蓉:
[求求你,放过他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求求你…求求你…]
我的脸贴着地面,脸颊上都是江煜深的血。
我后悔了,我后悔向他求救了。
江煜深捂住了我的嘴,声音僵硬。
[不许求她。]
我看向他,他的眼里也有着莫名的祈求。
[不要求她。]
我就这么睁着眼,看着江煜深被他们打到昏迷,然后拖到一旁。
我顾不上身上的伤,起身就向着少年追去。
然而怎么追也追不上,少年离我越来越远。
[不要…不要!]
我从梦中惊醒,胸腔里还漫着绝望的悲痛。
[娘娘?]
我应了声。
春桃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满脸着急:[娘娘刚才…娘娘您怎么还哭了?]
我怔了一下,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
[我没事。]
后半夜,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我曾问过江煜深,当时为何会救我。
他说他是在救他自己。
我不懂。
我只知道,十岁以后的薛蔓,是属于江煜深的。
4.
薛晚清进宫了。
江煜深求来的。
下人传话的一瞬间,江煜深就冲了出去,慌乱间差点绊倒在地。
也只有薛晚清,才能让他这么急不可耐了。
我一个人坐在殿里,狼狈落寞,看着我的丈夫奔向另一个女人。
[小姐,皇上他…]
春桃想宽慰我,也空无一词。
[春桃,你把火炉拿进来吧。]
春桃拿了火炉进来,我拎起桌子上的披风扔了进去,看着火势一点点将其吞没。
[娘娘!]
[这可是娘娘您亲手做的,您怎么能…]
火光照在我的脸上,烧的有一些热。
是江煜深说,天冷了,他看臣子披着媳妇亲手做的披风,他也有些羡慕。
为此,他磨了我好久。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我伸手去挠,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吻着我的唇,温柔的像一潭春水。
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融化在里面。
他贴着我的耳朵喃喃细语:
[朕的好皇后,就给朕缝一件吧。]
他不顾我的反抗,硬是折腾到了凌晨,直到我松口应下。
后来我才知道,原是薛晚清为栢侍郎缝制了一件,江煜深看的眼红。
如今,薛晚清人已经来了。
这披风,江煜深大抵也不会要了。
5.
我没想到的是,薛晚清主动来见了我。
江煜深陪着她,肩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披风,绣着薛晚清的字。
[晚清身子弱,朕已经免了她的礼。]
江煜深皱眉看着我,像是警告。
他说她身虚体弱,心神不宁,需要静养,我的宫殿外花草甚多,平时散步再也合适不过。
于是我答应了,将我的宫殿让了出来。
江煜深还觉得不够,把所有好的东西,能给的东西,都给了薛晚清。
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怜惜、痛苦与庆幸。
他说:[蔓蔓,照顾好晚清,朕忙完了便来接她。]
我听见我的牙齿在碰撞,我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答应了下来。
他走后,薛晚清如主人般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浅笑:[妹妹近些日子过得可好?]
不待我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想必应该过得很好,毕竟已经是皇后了,怎么也比当府里的丫鬟强。]
我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抹笑。
[姐姐说笑了。]
她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反而拿出了一个平安福:[你瞧,皇上也真是的,非要让我带着这个平安福,我又不信这些。不知道妹妹可有,没有的话,这个姐姐就送给你了。]
我闻声望去,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心口一窒。
这个平安福,我又怎么会有。
这是我特意为江熠深求来的。
当初他在北境,遭遇胡人袭击,生死一线,我去寺里一步一跪才求来这个平安福。原本住持不愿为他赐福,他说江熠深杀孽太重,需要偿还。我跪在佛前不吃不喝,五日后,住持才松了口。
薛晚清像是注意到我的失神,将平安福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垂眼看着它,只觉得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像是回到了那五天一样,头晕目眩。
[妹妹要是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不可!]
江熠深快步走进门,夺过我手里的平安福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它灵的很,晚清你一定要好好收着。]
似是怕她不收,江熠深亲手绑在了她的腰间。
[你看,这东西与你多配。]
[你可要好生带着,不然朕可是要生气的。]
薛晚清这才笑着收下,然后有些迟疑:[那皇后娘娘…]
[这就不劳薛夫人操心了,我已经替蔓蔓求了。]
裴言澈递来一个崭新的平安福,和我求得那个一模一样。
我惊讶地望向他,却只看见他的笑脸,像冬日的暖阳,有些灼目。
[这可是我费了老大劲弄来的呢,蔓蔓可要仔细收着。]
我倏地想起裴言澈这次好像就是去了北境,此次回京,也是击退了胡人,入境接受封赏。
我收回目光,看向江熠深:[皇上?]
江熠深看了我许久,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喜欢,就收下吧。]
也不知说的是人,还是物。
我收下了。
那一瞬间江熠深的眸色暗沉的可怕,盯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6.
薛晚清累了,江熠深便带着她走了。
临走前,还提醒我早日搬出宫殿,让给薛晚清静养。
不知道庆幸江熠深对我的信任,还是该伤心他对我的不在意,留了裴言澈一人在我的宫殿里。
[蔓蔓,跟我出宫吧。]
我亲手为他到了杯茶,避而不谈出宫的话题。
他没动,只是紧紧地盯着我:[蔓蔓,你到底还要在这宫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抿了抿唇,开口:[我答应过江熠深,我会陪他一辈子。]
不知道是什么刺痛了他,他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我大喊:[薛蔓!江熠深他根本就不需要你陪,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薛晚清。]
我看向窗外,外面渐渐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抚平了我心中的烦躁不安。
[我知道的。]
顶着裴言澈诧异又心痛的眼神,我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的。
从我还未跟在江熠深身边起,我就知道他爱的只有薛晚清。
7.
少年在相府中落水,是一个少女拼了命把他救上来的,在他的床前照顾了一天一夜。
我还记得当时令我窒息的绝望。
我求薛晚清,求她救他。
条件是,一辈子不告诉少年真相。
薛晚清成了少年的恩人,并且慢慢成了少年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