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忱来说,去晋禾镇是个意外,遇见林意野也是个意外。
那时候他正找着老爷子的下落,听说那一带有消息,他又恰好要经过那个小镇,便独身去了一趟。
不料车出故障,小镇上修车比较麻烦,要耽搁挺久。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家店解决自己的午饭,就见一直在修车铺旁边坐着的老人群中走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小老太太。
老太太邀着他去她家吃饭。
他自是拒绝,那老太太却坚持得很,生拉硬拽,他怕一个动作就把这老太太的骨头给推散,倒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最后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不大,瞧着很有年代感,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一直在念叨她那外孙女,话语间尽是嫌弃,眼底的爱意和慈祥倒是丝毫未减。
他有些坐不住,去厨房帮忙反倒是弄得鸡飞狗跳,最后直接被老太太赶了出来,只好悻悻的等着,顺便捡起大约是老太太外孙女丢在地上的练习本翻了翻。
字倒是不丑,但看着挺张扬,连笔字一写一大串,每次都被老师批了个字迹潦草。并且几乎每次作业都能看见一个个鲜红的叉,那小姑娘数学未免也太差了些。
最后老太太煮好了三菜一汤,招呼着他吃。
最显眼的是那碗酸菜鱼,散发着阵阵香气,吃起来又一点也不腥,倒是比城里饭店煮的还好。
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最后他留下一沓钱打算离开,却听见厨房嘭的一声,似是什么倒地。
他冲过去,只见刚刚还精神的老太太倒在地上,看起来了无生气。
……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送到了市里医院,有好心的邻居已经通知了她那还在补课的外孙女。
老太太还在抢救的时候,小姑娘便满头大汗的跑来了。不似小镇上其他姑娘那般皮肤粗糙,这个小姑娘皮肤白皙,扎了个干脆利落的马尾,露出姣好的面容。
身后还有两个小跟班。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满脸焦急的问她那邻居,邻居朝他的方向指了指,小姑娘便站在他面前胡乱道了谢,几乎没抬头看他一眼。
尔后老太太便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虽说因发现及时抢回了一条老命,但身体机能衰弱,已经是活不长了,交代了几句后事便彻底合上了眼。
小姑娘抿着唇,没哭。
不知从哪蹦出几个尖酸刻薄的人,竟是在病房外面就要吵着分老太太的遗产。他看不过去,正要帮帮小姑娘,就见小姑娘张扬又傲气的把那几个人怼得哑口无言,最后讪讪离去。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小姑娘大概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他,一个人守在老太太床前,这才压抑的呜呜直哭。
他看了片刻,最后用仅有的一点现金把老太太的费用全部交齐,默默离开。
车子已经修好,他离开小镇。
回到市里,脑海里倒是一直会浮现小姑娘抿着唇倔强的样子。终是忍不住调查了小姑娘的消息,得知她外婆去世后,她又总被那几个尖酸刻薄的亲戚逼压,便设计让林家人放出分遗产按人头算的消息。
小姑娘到底还小,爪子还未锋利,要是真和那些人对上,就算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还不如把她接来他父亲那儿。
再后来便没再管这件事了,再见小姑娘是在商场。本来张扬又漂亮的小姑娘藏起了傲气和爪子,一脸胆怯的跟着珠光宝气的妇人和两个黄毛丫头试衣服。
后面程森一直跟他提起这小姑娘,再后来便被他们找来给他助眠,他这才知道小姑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再加之知道她在林家也不是很好过,似乎自己又把她推进了另一个龙潭虎穴,便心软把人留下,这一留就是半年。
***
等了片刻,察觉到对方似乎也毫无睡意,林意野翻了个身,面向了程忱:“你是睡不着觉?那不然我给你助眠吧,反正也没事干。”
“不必。”程忱面无表情的打断,低头看了眼林意野,黑暗中,那两个眼珠子跟能放光似的,存在感倒是挺强。
沉默半晌,程忱闭上眼,哑声道:“睡吧。”
房间再次安静下去。
折腾了一天,疲累感袭来,林意野倒是有了几分睡意。
耳畔是小姑娘慢慢变得平缓绵长的呼吸,程忱睁眼,借着外面的月光静静看着林意野。小姑娘对他倒是放心得很,睡着以后毫无防备,脸蹭在他的手臂上,浴袍微散,露出一大片锁骨。
呼吸重了几分,他伸手,板着脸将小姑娘的浴袍理好,确定不会显露半分后,这才一手绕到她的另一侧肩膀,将她揽入怀里。
………
林意野本以为晚上会冻醒,却不料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时还浑身暖乎乎的,跟抱着暖炉似的舒坦。
想着,她往热源缩了缩。
嗅着来自暖炉身上的气息半晌,林意野的意识渐渐回炉。她在岛上哪来的暖炉?
蓦地睁眼,入目的是引人注目的几块腹肌。程忱似乎还未醒,英俊的脸上毫无防备,在林意野的动作下微微往外撤了些。
林意野手忙脚乱的赶紧坐起来整理自己的浴袍,袍子宽大,之前她香肩半露,几乎是半裸着,也亏得程忱没醒,不然还真说不准谁吃了亏。
毕竟程忱身材也挺棒,而且看刚刚那架势,是自己搂着人家不放。
心虚的从床上起来,她赶紧去摸晾在窗户上的衣服。一阵冰寒,好在已经干了。林意野松了口气,拿着衣服去浴室赶紧换上衣服。
待自己穿戴整齐了,她出来看向床上,程忱居然还没醒。
这不大正常,经常失眠的人向来睡眠比较轻,不可能会睡得这么死。
想到这里,林意野凑前去戳了戳程忱:“三爷?”
那人的皮肤烫的吓人。
林意野脸色变了,赶紧蹲下将自己的额头抵过去。默默感受了片刻,这才惊觉对方已经发起了高烧!
现在睡得那么死,指不定是烧的晕过去了。
“三爷?三爷!”她晃了晃程忱,见他还不醒,又伸手掐了掐他滚烫的脸,沉下声音喊,“程忱!程忱!”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程忱的面喊他名字,仗着对方烧得没了意识,喊的那叫一个沉稳有气势,直接把人给喊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林意野有些愣住。
“三爷?”林意野干咳了一声,快速道,“你发烧了,我们怎么办啊?那个人是今天会放我们出去吗?”
叩叩叩——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教官?”
听着声音是昨天那个带路的少年,林意野一惊,现在程忱的状态可应付不了那些人!
程忱起身,声音嘶哑了许多:“稍等片刻。”
外边没了动静,林意野这回是真的担忧了:“你是不是感冒了?我摸着你好像发烧了,要不问问那些人有没有退烧药,别把脑子给烧坏了。”
“没事。”程忱摆摆手,正想起身,又蓦地停住。有些迟缓的看向林意野,他把被子拉扯过来些挡住自己,面不改色道,“浴巾松了。”
林意野:“……”
默默抬头望天,林意野赶紧移开视线。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又厚着脸皮道:“你的衣服也干了,我给你折好了放在了浴室那里,你可以直接去换上。”
“嗯,谢谢。”
把浴巾缠绕好,程忱压下内心的情绪,赶紧三两步的进了浴室,把自己的衣服换上。
等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少年暧昧的目光在林意野和程忱二人身上打量了片刻,见程忱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就像被人榨干了精血似的,顿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暧昧了。
林意野有些受不了,赶紧不自在的问:“你们这有退烧药吗?”
少年有些诧异:“这儿生病都是自己扛着,要是扛不住就要被淘汰的啊!”
说完,看向程忱二人的目光变得有些迟疑不定。
程忱目光微冷,伸手握住林意野的手捏了捏。
林意野会意,少年这是怀疑了。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她抱住程忱的手臂撒娇:“哎呀,亲爱的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的话我就不陪着你来了!”
“教官,您这训练还带家属的呀?”少年兀自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程忱倒是不显山露水,闻言也只是冷眼往少年那扫了一眼,带了些嘲讽:“怎么,不行?”
少年忙摇头,一路上瞧着程忱的脸色没再开口。
昨晚他们商量了一晚上,对这两个人依旧是挺怀疑的,即使那个叫程先生的气质出众,瞧着又有几分功夫,但他们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和之前的教官毫无相像之处。
而且之前那两位教官没点动静就走了,实在太令人生疑了。
外面,少年们已经分成了五队。
看着那三十来个的光膀子少年,林意野打了个寒战,替他们感到寒冷。
现在冬天温度最高温都是零下一度了,这群半大的少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看着都冷,而且关键是这儿还没有药,这要是真的冻出病来了恐怕会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