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上灯笼如花般盛开,耀出火光。
各式各样做工精细的彩灯挂在街上的两旁,其中又不缺乏一些造工粗糙,甚至是扑实无华的类型,就像这街上的行人一般,有权贵、有平民,亦有修士。
这是个与民共乐的日子。
卫楚一路走来,看见不少世家千金,风华正茂的姑娘们换上一身华装盛服,拿着团扇结伴走在街上,嬉戏玩耍。
“怎么了?”像是注意到卫楚的目光,南月枝眼中露出几分捉狭之色,凑到他的耳边温言细语,“看花眼了?”
“没你好看。”
卫楚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这回答算合格吗?”
南月枝咯咯笑了两声,倒是再也没有刚才的压抑了。她看向四周的灯笼,眼里泛起淡淡的涟漪,却没有像那些世家千金般雀跃。
“我很久没有逛过灯会了。”
卫楚手一摊,“我第一次逛。”
“第一次?”南月枝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卫楚,但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你以前没有逛过吗?”
“逛过类似的吧,但这种还真第一次……说起来那些挂在街上的灯能买吗?”
南月枝把一撮侧发挽到耳后,纳闷地说:
“有时真搞不懂你。”
“神秘感很重要。”卫楚撇了她一眼,指向旁边的摊位说,“那里卖冰糖葫芦,你吃吗?”
“灯会上的特别贵。”南月枝摇了摇头,“这种活动就特别爱宰客,你愿意当冤大头我也不阻止就是了啦。”
卫楚心想这南月枝还挺没情趣的。
不过他身上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租客栈的钱都是南月枝给的,他也不可能用她的钱请客吧?
这时,两人路过一座府邸。
这府邸前挂满了彩灯,端是五彩斑斓、赏心悦目。
而每盏彩灯的右侧都挂着一张红纸,上面写有一行行小字,卫楚以前看电视剧也看过类似的情节,这些纸上写的应该就是府邸主人所设的灯迷。
玩法也很简单。
猜对,就把相应的彩灯拿走,这也是灯会里比较盛行的一种节目。
“要不猜猜?”
卫楚觉着净逛也不是一回事,便主动提议说。
“你还喜欢猜灯迷?”南月枝眨了眨眼睛,“我倒没有所谓,你看上哪一盏了吗?”
“看看。”
卫楚说着就拽住南月枝往那边挤去。
看着卫楚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南月枝不自觉有些怔住。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是不是自己给他的感觉太轻佻、太没所谓了一些?不行,我不能让……
想到这里,南月枝看了眼领先自己半个身位的卫楚。
看着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她忽然叹息一声,打消了念头。
府邸外挤满了过来猜灯迷的人,卫楚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走在南月枝面前替她挤开人流。
南月枝也察觉到这一点,不禁心里暖暖的。
但她脑海又有一个疑问,要是一个人不小心给身撞到卫楚,他身上那神奇的屏障会不会把别人给扯碎……
思及此处,她又不免有些担心。
拉着南月枝挤过人群后,卫楚终于看见府邸门前的管家。
那位管家似乎就是主持人,正带领几个仆人招呼着来人,脸上表情相当和气,一点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样子。
卫楚稍微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指不定这群人里也有爱凑热闹的修士,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修士,他的头不被拧下来才怪了。
他稍微了解一下规矩。
这些灯都是按灯迷难度都排列的,越难的灯迷,那盏彩灯就越好看,比方说那挂在府门中央,有一人大小的彩灯下就围住了很多书生打扮的人,似乎都比上面的灯迷难倒。
“猜哪个?”南月枝秀目微瞪,比较着墙上悬挂的彩灯,“那盏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太小了,有失大气……”
卫楚有些好笑,刚才明明还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现在又那么认真在打量……这姐姐是不是有点傲娇?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南月枝咳了两声:
“你说你要猜,我就陪你来猜,当然也得投入些,不然你待会又有意见了。”
“姐姐,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意见了?”
卫楚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他看了眼这些彩灯,觉得都挺漂亮的,随手指了一盏让家丁把灯迷拿来。
很快,家丁就把一张写有灯迷的红纸拿了过来。
南月枝当即把脑袋凑过来,饶有兴致地说:“我瞧瞧……元宵之后吐柳芽?节外生枝是吧?”
她都不带想的就吐出了迷底。
卫楚眼角抽了抽,他特么都还没有看,这女人怎么就把迷底给说出来了?
家丁已经把那盏灯拿了下来递给了南月枝。
那是盏仿照橘子造型的灯,倒是有几分可爱。
南月枝接下那盏灯,用捉狭的目光看向卫楚,似乎是在向他炫耀一般。
“我其实挺擅长猜迷灯的。”
卫楚一阵郁闷,“很懂哦,再没有人比你更懂猜灯迷了。”
南月枝咯咯笑了两声。
两人本来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也没有真打算把最难的灯给赢下来,赢了一盏也算是参与过,于是他们接着继续逛了起来。
“给你吧。”
南月枝挑着那盏彩灯走了几步,就突然把彩灯递了过来。
卫楚接过彩灯,有点奇怪地问道:
“给我干嘛?”
“算是帮我先提着?”南月枝才说完又掩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不是说你没有逛过吗?正好让你体验下。”
卫楚甩了她一个白眼,但还是乖乖地提着那盏灯。
街上不小年轻男女都是这样提着灯在逛的,但他们应该是年轻的已婚夫妻,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婚前恋爱的观念,而且也不显亲密。
如此一来,同样提着灯的卫楚和南月枝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南月枝最先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不太自在,但又有一些向往的感觉。她走了两步,忽然叹息一声:
“有种恍惚的感觉。”
“恍惚?”卫楚愣了下。
“对,上次逛灯会的时候,还是和师姐一起逛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还真挺久的。”卫楚暗笑发笑。
这姐姐至少一百岁,而他就二十多,根本不在一个量级的,五十年前耶,他都还没有出生。
这时,卫楚忽然注意到个摊位。
他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走去,也不招呼南月枝。后者愣了两秒才举步跟上,发现那摊位是在卖一些首饰布料。
卫楚打量了眼,指了指一条青色的发带说:
“老板,这东西多少钱?”
摊主报了个金额。
卫楚随即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南月枝,伸出右手摊大手板:
“借我,以后还你。”
他没有这世界的钱。
南月枝反应慢了半拍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进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掌心上,又些无奈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买发带来干嘛?”
卫楚付钱买下发带,走远两步才把发带递给南月枝:
“送你。”
“送我?”南月枝有点懵,“你借我的钱买东西送我?”
卫楚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此刻也是尴尬地挠起脸来:
“我身无分文,以后还你……你那发带有点破了,应该是之前那些战斗里弄到的吧,换条新的吧。长得那么漂亮,发带却破破烂烂,我看着不爽。”
南月枝表情有些古怪,看得卫楚在那里干咳两声。
但渐渐地,她就敛下了眼睛,任由半张脸沉入黑暗之中。她伸手接过那条发带,无言地把自己的发带解下换上。
“怎么样?”
卫楚点了点头,实话实说:
“好看。”
南月枝笑了起来,伸出食指绕了绕那发带。那发带缠不住她的指尖,仿佛是因为那肌肤太细嫩了似的。
“谢谢你,你是特地陪我出来散心的吧?”
南月枝眼神有些恍惚,脸上浮现的淡淡笑容有种一触即碎的感觉。
卫楚耸了耸肩,“你好歹把你的小秘密都告诉我了,这不算得上什么。”
南月枝笑容变得有几分苦涩: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他们都知道。”
也是,不知道就不把她当天煞孤星了。
卫楚叹了一口气,又问:
“那你有什么小秘密要告诉我的吗?”
南月枝敛去脸上的哀伤,假装歪头想了起来。她食指抵在唇上沉吟了几秒,然后才负手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过来说:
“不知道,想到再告诉你。”
卫楚耸了耸肩,“行。”
南月枝忽然停住了脚步,小声说道:
“发带,我会好好珍惜的。”
卫楚摆了摆手:“嗨,你喜欢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南月枝没有应声,也没有再次动身。
她感动傻了?卫楚有些奇怪地驻步,站在稍前处等南月枝跟上自己的脚步。
她依然静静站在那里。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见到她的嘴角好像在笑。
南月枝就那样呆站了一会儿,才再次抬头迈步走过来,和卫楚并肩而行。两人走了几步,她又忽然冒出一句:
“你馋我身子吗?”
卫楚脚步一滑,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
南月枝又咯咯地在那里直笑。
“姐姐,逗我很好玩吗?”卫楚丢了个白眼过去。
南月枝微微歪起脑袋假装思索片刻后,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卫楚心里哪个郁闷啊,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还在笑。
那笑容很好看。
算了,不和她计较了……
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天晚上,南月枝睡床,卫楚睡罗汉床。两人都睡得很熟,但这也许是南月枝五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