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楚正思索着城市的成长历程，靠在另外一边车窗的南月枝忽然回头过来招呼说：
“卫楚，你瞧下面。”
卫楚愣了一下，探头出去却只看见马路。但他往更远的地方看去，就发现这地面往下还有建筑。
也就是说，这座城市不仅往上空发展，甚至往地下发展。
就像是一块有无数大裂缝的地面上所建立起来的城市，这些裂缝也被利用了起来，在上面加盖上大量建筑。
卫楚还观察到，那些狭缝里的建筑群里走动的人，都穿着破烂。
人类是需要光的生物，高处在人们的概念里也有高大上的意思，由此不难想像住在这些狭缝或是说底处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相较之下，远方的高塔就显得光鲜亮丽。
位在城市的正中央，有一座高耸的尖塔。这座尖塔建成应该有一些年份了，但整体保养得当，乍看之下他还觉得挺新净的，如果不去仔细看，挺难发现这座尖塔表面上的一些岁月痕迹和缺陷。
最重要的是，这座高塔灯火昌明了。
发现两人都在看向那座高塔，星月爽朗地介绍说：
“那是黎明塔，长老会的所在，也是长老们的住处。”
卫楚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不禁感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高下之分，这里的高下之分更是明显，因为真的就是底层和高层的分别了。
罗格从倒后镜看向坐在后座的三人，笑着开口说：
“卫先生、南小姐，你们应该累了……但是我们手中还有要事要去报告，琥珀作为目击者肯定是不能缺席的，所以还请两位跟我走一趟。”
抢在卫楚之前，星月开声说：
“这样吧，我带他们去琥珀那里安顿……反正琥珀是目击人，不去不行，但我就一闲人，昨天还喝醉了酒了，不去也没有所谓。”
“你……”罗格摇头失笑，“你就是不喜欢去报告。”
“我只是讨厌看见长老而已。”
星月闷声答道，“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活人。”
罗格怔了怔，表情变得有些压抑起来，似乎也是在侧面认同星月所说的话。他沉默了几秒，才用征求的眼神看向琥珀：
“琥珀，你来决定，毕竟是要住在你家的，要是你同意的话，你就把钥匙交给星月吧。”
琥珀有些担忧卫楚两人会露馅，但转念一想是星月带他们过去，只要他们安安分分应该问题不大，便一边掏出钥匙交给星月，一边叮嘱两人说：
“我家浅窄，你们悠着点。”
卫楚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我倒头就睡，不会弄乱你的家。”
琥珀一度露出怀疑的眼神，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星月开着吉普直奔尖塔而去，调查队的总部或是调查队上层机构就在这尖塔里面。
一路上，琥珀又给卫楚两人介绍了一些黎明城的基本区域和知识，重点告诉两人那些地方不能乱闯。
在琥珀有些罗嗦的说明里，卫楚得知重核反应炉位于城下，就在高塔的正底下，而高塔因为有好的辐射净化装置，所以辐射污染反而是整片城区更低的。
卫楚很想说，既然资源有限，为什么还要特地在辐射污染最重的地区建立如此核心的设施，然后又花费大量工夫去净化辐射呢？
但他还没有问，自己就先想到原因了。
归根究柢，就是特权和地位。
最中心的位置，又是最高的位置，这在人类的认知里，往往都是地位最高的地方，住在这里更能体现地位，而为了体现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些不必要的花费是必须的，也就是说特权。
而这座高塔最能体现的一点就是，无论在资源多贫乏的环境里依然有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这仿佛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深刻在基因里面，要做到公平分享，仿佛就是异想天开，和人的本性所违背。
无论文明发展多久，都无法跨越这堵高墙。
无论文明多落后，也都无法爬越这座高山，就像此路往前不通，往后亦无路可退一般。
在卫楚心里满是感叹的期间，吉普车也渐渐驶至高塔。
高塔外围也有一堵围墙。
相较于城市整体的围墙，这座围墙显得更干净，通体都是白色的，但这不意味着这座围墙更新，因为只要仔细一瞧，就可以发现这座白色的城墙上有不少修补的痕迹，也有油漆新旧不一的情况出现。
就像是一件衣服上打了很多补丁，可每个补丁都精心隐藏一般。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忽然地，卫楚觉得这座黎明城也不是很黎明了。
经过高塔围墙时，也有一次盘查。挂在吉普车拖挂车上的东西自然是危险的东西，自然不能进入高塔，更别说他们手上有武器。
但这些那具无人机作为证据，也不能放置在外头。
于是罗格和琥珀纷纷下了车，和守卫们交涉，看样子应该得耗费不少时间。星月打了个呵欠，推门下了车并对卫楚和南月枝说：
“走，他们肯定要费上不少时间，我们就不等了……我们打车回去。”
卫楚才推开门，闻言就有些疑惑地说：
“这里还有得打车？”
“有有有。”星月应了一声。
她接着向罗格和琥珀交代一声，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了方向让两人跟上。他们三人离开了尖塔，走到了马路旁边。
马路上并没有很多车子。
就算是这个中心区域，卫楚也只能看见零星的好几辆。这些车子都是用电力的，并没有排出废气，这座城市充斥着的更多是一种发霉和铁锈的味道。
三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终于迎来了一辆出租车。
这辆出租车和现代的不一样，更像是三轮车，前面一辆类似摩托的车子和拖挂车拼凑在一起，后面放了三个客座。
星月拿出几张类似钱的东西付给司机，并告诉他位置之后，三人便挤在后座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
这是座基本没有绿化的城市。
能够看见的绿色，最多的就是一些市民自己种在家里的花草，街道看见作为城市建设的树则少之又少，车子驶出了近一公里左右，卫楚才看见一棵。
但也许是因为全部用核电的关系，这里倒没有太多的空气污染。
在路上驶了一会儿后，车子来到了建筑更为密集的区域。这时卫楚也算是搞懂了城市的格局，越往外的建筑就越密麻，也越是凌乱。
而琥珀的家就位在城市以中心往外数起，相对中段靠外段的部分。
按照刚才观察得来的结果，这里距离贫民区就只有一步之遥。密密麻麻的建筑之间可以看见一些衣衫烂楼的人，在往高处加建的平台走道上走动，也有一些人靠在护拦之上喝酒，甚至有人喝醉吐了。
要不是司机扭得快，那一瘫呕吐物就要直接敲在司机的头顶。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桥的附近。
这座桥下方就是那种建满了房子的裂缝。这裂缝里面的走道和建筑也是横七竖八的，极其复杂，最深处则似乎是一些排水渠之类的，反而能见看见水在下面流动。
三人在桥的附近右转，沿着裂缝顶端的护拦深入进去，又再转入一条相对昏暗的巷子。
这巷子两边开满了店铺。
有食店、有酒吧之类的，一些光着上半身，满身是汗的男人就坐在巷子旁边碰杯干杯，醉生梦死。
巷子里还不时有老鼠出没。
杂物也是随处可见，还有不少垃圾。巷子两旁的排水沟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臭味。
“琥珀小姐，就住在这里？”南月枝有些同情地问道。
走在最前头，刚拔枪恐吓了两名想要过来搭讪的男人的星月往她瞟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里还算好的了。她新入职，能够买到这边就很不错，如果不是调查队买房子有折扣，她怕不是住到对面去了……对面的环境是真的恶劣，在那边你能看见的就不是活老鼠而是死老鼠了，蚊子也特别多。”
南月枝愣了下，似乎很难想像还有比这里更恶劣的地方。
卫楚也是一样，他走进来之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在现代社会生活如此之久，有建全的城市保障，哪里见过如此恶劣的城市环境。
在巷子的中段，三人渡过了一条铁制的桥。
这桥早就锈迹斑斑，走上去还咯吱咯吱地响，不甚稳固，卫楚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在桥上踩出一个洞来。
走过了桥后，星月朝一旁的一栋五层楼高的小楼扬了扬下巴：
“咯，就是这里。”
卫楚和南月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发现这小楼有部分墙面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每户的窗前都挂着一条横竿，每家每户就在这上头晾衣服，大概是刚有一户晾上了洗好的衣服，水还在不断往下滴。
而且这座楼房也极不规整。
有些住户私自加建了很多东西，其中一户甚至在外面搭了个金属结构的阳台，更有一户直接建了新的房子，占用了旁边那一栋三层楼高的楼房天台。
这些楼房就像是不受约束地野蛮生长的植物一般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