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了接下来的那件事,溱放在山间看到的黄符和小蛇,还有海棠溪水里蔫头巴脑的青蛇。
“锁龙井是怎么回事?”伺藤又问。
锁龙井的确是在建国前已经封上了,至于具体究竟为何封,吴道龄也说不清,因为这种都是道家里德高望重的人口口相传,鲜少会记载流传下来,即便是他都不知晓究竟有没有丹青痕迹。
伺藤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净了茶水,梳理了下近来发生的事情,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古往今来但凡有能耐的都想给自己著书立传,我就不信你太师傅他们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只言片语都不留,烦请吴真人回去再找找。”
又说,“吴真人慢走,不送。”说完微微一笑。
赶客能赶的这么清新脱俗,天底下也只伺藤一人。
话都被她说尽,吴道龄成了锯断了嘴的葫芦,虽有不快,却只能咽下去。
刚出门,就看到溱放,他叫了车,还是那个司机,就等着伺藤这边完事儿,等了十多分钟才见房门打开,当即就迫不及待的大步过去。
吴道龄原本还疑心伺藤怎么知道锁龙井的事,见到溱放直接明白了,这小子鞍前马后的,跟她关系匪浅,肯定背地里没少打听天师洞的事,咳了咳嗓子,故作轻松的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问清楚了吗?”刚一进门,溱放就哧溜下滑坐在她身边。
伺藤摇摇头,“这事儿先搁一搁,我们去疗养院,”她手里还握着茶杯,扫了眼,递给他,“张嘴。”
“我不渴,”溱放没心思品茶。
“我说张嘴,”伺藤仍旧把杯子凑在他嘴边,指背蹭了下他有些干的唇,顺势就用杯子边缘顶开了他的下唇。
温热又清爽的碧螺春,在喉间滚动,溱放快冒烟的嗓子好受许多。
“自己拿着,”伺藤忽的瞪了他一眼。
溱放呆头呆脑的,“拿什么?”
一低头,看着她白的晃眼的手撑在自己嘴巴边,赶忙接过来,一口喝净后,看着她慢悠悠的起身,根本等不及的一将她的拎包套在脖子上,弯腰伸手从她腋下把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长发兜头就覆在她脸上,伺藤伸手拨开,怒视他。
溱放边用脚踢开门边解释,“我知道你骨子里注重的是优雅,但是这个时候咱先把气质放一放,为了让你省事,我抱着你,还能快点,不然半道再看到那些碍你眼的人,少不了还得打招呼,浪费你的时间,是不?”
伺藤想了想,觉得有理,也就任由他。
在大厅等的火急火燎的瓦房看到溱放抱着伺藤,赶紧揩了把脸上的眼泪,抱着保温桶站起来,小跑着到了出口处打开右手边的玻璃推拉门。
刚打了司机师傅的电话,对方动作也快,瞅准时机直接停在三人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他笑眯眯的脸,“去哪儿?”
瓦房接着说,“青城疗养院,大江路那边。”
司机在当地跑车几十年,光听个名字就知道具体位置,嘴里一边应着一边扭头去看溱放,心里羡慕的不行,这小情侣就是腻歪,走几步路都得男朋友抱着,像他这个年纪,没准回去亲自己老婆一口都得被鞋底呼在脸上。
溱放也不耽搁,示意瓦房开门,他把伺藤往后座一放,转身就要往副驾驶位置去,瓦房却先一步说,“溱叔叔,您坐在伺藤阿姨身边吧。”
孩子大了也忒体贴了些,溱放心里暖呼呼的,就见他已经开门钻了进去,还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保温桶生怕撒出来丁点。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初瓦房被赤伞掳走,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被赤伞加害时,奇迹般的,命大的活了下来,这些年跌跌撞撞的也长成个大小伙,抡勺烧菜事无巨细,懂事的让人心疼。
酒店门口的灯铮亮,将他脸上的神情清晰的映入伺藤眼里,她伸出手拍了拍后座位,朝他说,“赶紧的,上车。”
溱放欠身,歪坐在她身边,刚去拽车门,就看到王武当勾着脑袋四处找什么,瞄到外头停着的车,几乎是飞奔的往这边来,知道他这张嘴碎的厉害,溱放没等他到跟前就砰的一声关了门,喊了句“开车。”
车子油门一踩,先是慢悠悠的启动,接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爷爷,伺藤小姐,瓦房哥,”王武当摇臂呐喊,两条胳膊摆的跟螺旋桨一样,甚至还跟在车后攀跑了一小段路,接着实在跑不动,就扶着腰气喘吁吁。
武当很憋屈,刚在包厢里连个屁都不能放,还想出来找瓦房哥,结果就有点扎心了,原地站了会,后头的车喇叭按得震天响,停车场的保安大叔挥着电棍过来了,他的人生格言,大丈夫绝不做人拦路虎,赶紧就避到一边,当然,他还是怕保安叔叔手里的电棍。
兜里的手机嘟嘟响了起来,武当意兴阑珊的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瓦房。
“哥,你太不厚道了,我这么讨人嫌吗?跑的比兔子还快,”他不敢大声抱怨,毕竟车里还有那个姑奶奶,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刚吃饭就没见着你,你去哪了?”
电话里,瓦房说,“我有点事,等回头再跟你细说,你替我跟王道长他们道个歉,我是代我师父来的,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
“这有什么,不止你,其他人不也是,那个潘大山就会咋咋呼呼,还有龙虎山的余小波,后来就一直在摆弄他的相机,我看他就是来采景找素材的,”武当安慰他,随即又说,“那你也替我跟伺藤小姐和溱爷爷道个晚安。”
说完,电话一挂,王武当就浑身舒爽了,被人遗弃的感觉瞬间被晚风吹散开。
瓦房收好手机,扭头跟溱放说,“武当让我跟你和伺藤阿姨道个晚安。”
伺藤本是侧首看外头的风景,听之,眉毛一挑,也没说话,反倒是溱放伸手隔着座椅拍了拍瓦房的肩,“还有段路程,你就睡会。”
“我不困,以前跟着师父,可以一天一夜不合眼,”他咧嘴一笑,眼里亮晶晶,泪花滚了滚,泪腺像是不受控制的就汇聚了水汽。
“擦擦吧,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丑的我眼疼,”一方帕子递过去,上头绣着白色藤花,嫩绿的叶子栩栩如生,伺藤睇了身边的溱放一眼,溱放立刻会意,接了帕子就给瓦房擦眼泪。
司机也不明就里,视线虽看着前方,忍不住劝说,“孩子,听叔一句劝,再大的坎都能迈过去,这个世界除了生死,就没什么大事了。你看我,连着小半个月都睡个好觉了,天天吃泡面,路过饭点闻着大米香味都馋的不行,比吃肉还馋,但还得坚持呀,得养家糊口得有个奔头,活着才有意思。”
又说,“你年纪轻轻的,甭管遇着啥事,往前看,路漫漫其修远兮……”接着就是磕磕绊绊的背着亘古名句,不过话是实在,瓦房听着,连声致谢。
溱放看着伺藤,也就想起来,她也曾问过自己。
——你的梦想是什么?
——重新做回人。你呢?
——重新做回妖。
他倒是做回了人,但却拥有妖力,她也做回了妖,但却损失一半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