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在临渊的祁曜宫住了一百年。
一百年的光阴里,天帝曾无数次想将临渊从那条道上拉回来。
给他物色过不少门当户对的天女,期待着临渊对空桑玩腻了便会将他给一脚踢下凡界。
但是临渊一直死守着不放,固若顽石。
其间,东海的五公主夕照曾上天界找过临渊无数次。
放下女儿家的脸面,多次向天帝表示想要嫁给临渊。
最后甚至恼怒到趁临渊不在的时候,冲进了祁曜宫,将空桑打成了重伤。
天帝乐见其成,自然视若无睹。
临渊最后赶到的时候,空桑伤痕累累的倒在血泊当中,命将休矣。
临渊目眦欲裂,连忙运转真气吊住了空桑的性命。
夕照见临渊的动作,不禁噘嘴道:“临渊哥哥,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窝囊废,根本就不配跟你在一起。”
临渊将空桑缓缓放在床上,然后转身便隔空抽了夕照一个大大的巴掌。
夕照被抽得一踉跄,嘴角瞬间便吐出一口腥血来。
“若是不想本君杀了你,就滚!”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轻轻地拉了拉,转眸一看,便对上空桑半阖着的双眸。
“临渊哥哥……”
空桑牵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便又晕了过去。
已经全然呆滞的夕照则被凌霄给拉了出去,赶出了祁曜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桑便只唤临渊“临渊哥哥”了。
因为临渊说,他将他看做攸宁的弟弟,所以,他理应这么叫着。
没什么不好,空桑知道,临渊这是时刻让他记着自己的身份……
五日后,东海五公主便嫁到了西海。
听闻,出嫁当日是被东海龙王给绑着上的花轿。
而她所嫁的西海二皇子,暴戾恣睢、胸怀狭隘。
因此夕照嫁过去之后,受了不少的苦。
最后她在诞下一龙子之后,饮剑自尽,香消玉殒。
当然这都是后话,姑且不提。
……
卷耳的回忆到她跳下恶鬼岭,便堪堪终止了。
她轻抚着桃树粗糙的树皮,一模一样,又何如。
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包括那片烧毁的竹林,烧了一半的小木屋。
灰飞烟灭的桃蓁。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跳下恶鬼岭之后,竟然还能轮回转世。
而且,她又是为何突然恢复了记忆?
但是,那个人他却是的的确确喜欢上了一个妖怪,他最憎恨的妖怪。
他却不喜欢自己。
她却不想,四百年后,明明已经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还能牵扯到一起。
他因为爱上了一只妖而要下凡受难,而她刚成了仙,便是要下界助他历劫。
为他和他喜欢的妖怪,已经成了仙的妖怪,埋单。
而最可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情劫中,她还是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临渊。
她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坑前面,心甘情愿地一次次跳下去,被师父拉上来,又跳下去。
乐在其中。
乐此不疲。
然而,这坑却是临渊为了得到另一个人挖下的。
她就像只小丑一样,跳上跳下,以为自己尝尽了世间百态情仇,饱经风雪沧桑。
却不想,自己的哭骂笑闹,自己的为情所困、赴汤蹈火,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场笑料罢了。
攸宁扬眉,苍白的面上勾起一丝冷冽的惨笑。
果然坏事不能做得太多了。
原来业报不只是现世报,还有来世报的……
仙也好,妖也罢,不仙不妖又何如呢?
她若是在跌进那个坑里,才是愚蠢至极!
……
复陶在天界等了卷耳三日,却不想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他给卷耳发了信号,但是不想根本就无法在收到卷耳的回复。
而且他们意识海的联系切断了,应该是卷耳主动的。
随即,复陶便在卷耳的房中发现了一封书信。
卷耳回来过!
复陶连忙拆开一看。
师兄,对不起,卷耳失信了。
我忆起了前世之事,与这天界纠葛甚深,因此不愿再留下来了。
我想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念去去,千里烟波,惟愿师父与师兄康健安泰。
复陶眸色一凝,便立即冲出了司命星宫。
而在晗光上神的星宫中一直等着复陶前来拿取神元的临渊,却是在等了许长一段时间后,听到那个助他历劫的小仙失踪的消息。
临渊不知为何,心头忽的动了一刹。
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晗光,“师父,临渊有要事,希望师父放行。”
一直阖着双眸的晗光闻言面不改色,只是在片刻之后慢道:“去吧。”
临渊一路腾云下了浮珑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紧张,慌乱,他只道冥主那里要回他的月光珠。
只是他刚走到山下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穿着水蓝色衫子的女子,朝上山的方向走来。
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个修为极浅的小仙。
临渊急着要去找冥主杳濛,在看了一眼之后,并未过多关注,径直朝着那个小仙身边走了过去。
卷耳亦是在不远处便看到了临渊。
那一刹那,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冻僵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临渊,但是她却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走。
她早就已经死心了,但是在看到临渊的那一刹,她还是觉得心底忽的豁了一个大洞,然后刺骨的风像是穿堂一样往里钻。
但,她不是攸宁了,攸宁早就死了。
现在临渊眼中看到的,仅仅是一个道行浅薄的小仙而已。
可笑的是,现在她是仙了,反而让临渊视若无睹。
若她还是妖的话,说不定临渊还会投过来几缕厌恶的目光。
倒是可能不会再想要杀她了,毕竟,他宫里住着的那个,从前不就是他最憎恨的妖吗?
卷耳面不改色地从临渊的身侧走过,却没有按规矩给临渊行礼。
就好像,两人只是匆匆擦肩的路人一般,没有任何交集。
他们走近,再走近。
然后目不相视,堪堪擦肩。
便要下山的下山,上山的上山。
擦肩而过之后的一刹,卷耳勾起一笑,满目的苍凉。
但是下一瞬,她的手腕却被猛地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