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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三绝第一神兵术。
上至投石车、云梯,下至飞刀、细针皆有涉猎。
有道是:甄氏一出天下定,神兵入军战无敌。
我甄氏神兵术的威力可见一斑了。
而我,画出了神兵术的所有图纸,交给了季云。
有了神兵术,季云在朝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大皇子党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江家见势想再投身季云麾下,自请带着神兵奔赴关外。
这事合情合理,偏生季云不愿点头。
毕竟我可是倚在他怀中,柔声进言:“这江家如此激进,莫不是想学了神兵术去?”
季云本就多疑,此前又与江家生了嫌隙。比起江家,关键时刻拉他出泥潭的我显然更加可亲。
他亲吻我的额角,柔声道:“玉漱说得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为夫听你的。”
季云第二日便自请去了关外。
送别那日害我流了不少眼泪,演得挺费劲的。
他骑在马上,说:“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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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不知道,我若当真在府中乖乖等他,恐怕只能等来他的棺椁。
毕竟我给他的图纸,都是残次品啊。
若他不兴战事,自然安好。
可他那样急着立功,想必到了关外就会寻个由头大举进犯。
而我是他的妾,自然要救他。
今日与我会面之人,便是救他的关键。
“皇兄在关外抛头颅洒热血,皇嫂却找了我来,怕是不合适吧。”
季歌展了手中折扇,只展露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来。
活脱脱一只玉面狐狸。
可我却知道,他是个行武的好把式。
上一次若非季云有神兵术,他未必不能在那场权力角逐中胜出。
如今我想将季云彻底踢出局,选中他再好不过。
“三皇子何不显露真容?”他是个聪明人,既赴了我的约,想必心思不纯。
他低笑出声,合了扇挑起我的下巴:“本宫不介意,只是若是皇嫂与本宫在青楼之中孟浪的事传扬出去,怕是皇兄面上不好看。”
我嘴角轻抽,为着避人耳目,我约他的地方是青楼。
却不想他这样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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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成了两次婚。
当下还算镇定地拂开他的扇:“将死之人,还谈什么脸面么?”
他饶有兴致地凑近我:“哦?果真么?是什么样的死法?”
面对他无礼的举动我仍笑得柔和:“乱箭射死?抑或是洞穿心口?若是三皇子不救他,妾身恐怕要守寡了。”
“你生得好,不会守寡。只是要救他,皇嫂怕是找错人了吧。”
“我可是很不想看到他回来呢。”他仿佛说着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必须回来,而且,是被殿下亲自救回。”
同聪明人合作,很多事不用说透,他自然懂。
良久,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这是真的要背叛夫君了。”
“只是……为什么是本宫?”
我取过他手中折扇,细细摩挲:“早听闻三皇子殿下俊朗不凡,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想来是不忍心看我守寡的。”
“殿下三日后来找我取回心爱之物。”
我需要三日,才能画完神兵图。
季歌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低低笑了。
“嗯,不会让你守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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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失守的消息传回京都,京都无人应战。
谁不知道季云是带着神兵去的,若他不成,谁还能成事?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被指派去了关外。
季歌就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就连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大皇子党都要赞他一句忠肝义胆。
此战若胜,他就是从天而降的神。
到时朝中恐怕再无季云一席之地。
季歌在心思各异的朝臣的注视下与皇帝饮了酒,上了马。
我站在远处,略微颔首。
他亦回以微笑。
我和他都清楚,这是场必胜的战役。
而这场战役真正的失败者,是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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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季云如此颓败的模样。
季歌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京都,季云则在唾骂声中回了大皇子府。
按照他所想,此次归来住进的当是东宫。
可如今功劳傍身的是季歌。
并且在他府中搜查出的图纸与他交给兵器坊的图纸大相径庭。
帝王盛怒,朝中无人敢替季云说话。
季云失了一贯的从容,嗫嚅着开口,却也只有一句:“儿臣百口莫辩。”
他想不明白,那样爱他的我,给的图纸如何会有问题。
他亲自交到兵器坊中的图纸,又为何生了变故。
我也不禁要赞一句,季歌有手段啊。
只是苦了我。
“贱人!你敢骗我!你敢骗我!”
我被季云按在铜镜前撕扯着衣服。
他红着眼,泄愤般地咬在我的肩头:“你知不知道你害的我有多惨?你知不知道啊!”
我好笑地看着他疯狗般的举动,惨?
季云你下令要我母子性命时,可曾想过我惨不惨!
“殿下,你如今怎的这般模样,打了败仗就只会在女人身上发泄么?”
季云下手越发重了,在我身上留下一处处青紫。
“你什么时候和季歌勾搭上的,你说啊!”季云用力顶弄着,发狠间粗喘不断。
好恶心,他好恶心。
好想杀了他。
可这场戏还没落幕。
我在他身下雌伏,颤声道:“殿下,我如何会骗你?我是你的妻妾,若你身死,我自然与你同穴而眠。”
是啊,若季歌登基,我作为季云的妾,自然要死。
可若是季歌早就与我同舟共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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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恢复了好夫君的姿态。
只是不是我的。
他如今日日宠着江荞荞,仿佛从前的事不复存在。
江荞荞日日挽着他从我殿前走过,傲得不行。
却不知我乐得看他们这副模样。
一切都按照我给他们规划的结局发展着。
季云如今失了君心,自然要牢牢抓住江家。
皇帝虽然如今心属的继承人是季歌,可若是揭竿而起,他季云也不是没机会的嘛。
江家,是武将之家啊。
季云,可别叫我失望。
若你和江荞荞不能一同上路,怎么对得起我们母子受过的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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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季云会这样快造反。
许是因着前几日皇帝寻了个理由将他禁足,抑或是季歌上次打马时扬了他一身尘土。
他联合了江家,几乎是摧枯拉朽的,一举向皇宫进军了。
他做得突然,我并没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可我不害怕,我相信我自己。
他不会成功。
我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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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将我带上了马,他说要我亲眼看清楚。
我乖顺地点头,我要亲眼看他死。
不,我要让他死在我手上。
今夜下着雨,仿佛是老天给予季云天然的伪装。
季云顺利地杀到了宫门口,只要破了这门,以宫中兵力,他就能不动声色逼宫。
若顺利,他就能得到禅位诏书。若不顺利,杀了便是。
空气中是有如实质的血腥味,谁的命对季云来说都一样,他只要权。
可惜,季云不是被我选中的宠儿,他的计划注定要因我失败。
当季云的第一支箭射在宫门上时,早就安装好的机关立刻被触发。
一层层的铁甲自地面弹射而出,有序地将皇宫包围起来,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
我看着这座铁塔,这还是“卫”第一次被触发呢。
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待皇宫被武装完毕,一道尖利的警报声划过长空。
这是“卫”的连带装置——“警”。
局面几乎在瞬息之间被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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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这不可能!”季云用力摇着头:“京都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机关。”
我笑着看他不可置信的模样,耐心解释道“殿下,你走了这样久,京都也该有些变化不是?”
我指了指皇宫:“比方说,一套能防乱臣贼子的防御机关。”
“不可能,不可能。”季云捂住自己的头厉声怒吼:“绝不可能!孤是天子!如何能被防住!”
我嘲讽地看着他,到了今天,我再不需要作戏了。
他真是可笑又可悲。
“是你做的?”
我没说话,只笑得更灿烂了。
“不会的!绝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女人,甄氏机巧术也只有神兵,从未听说有……”
“殿下!”我打断了他。
“连你这样的燕雀都尚有鸿鹄之志,我甄氏机巧术流传至今,我就不能有所创新么?”
“女子为何不能立足于天地间?
“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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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彻底崩溃了,满眼通红地看着我。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么?引我去了关外,在京都做下这些安排……你还勾结季歌,你!”
他扼住我的肩用力摇晃:“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狠毒?毒妇!”
好?是挖下我亲子的眼珠还是对我痛下杀手啊!
我的头发散乱下来,可心下快慰极了。
“季云,你注定是个失败者。”
从我回溯了时间那一刻起,他注定失败。
我拍了拍他的脸:“不过你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黄泉路上孤独,我会让你的妻陪你上路的。”
“啊!啊!”季云疯狂地吼叫,如同野兽。
我爱看他这副疯魔的样子,这让我的心雀跃。
冰凉的剑刃抵上我的脖颈。
“甄玉漱,黄泉路冷,我要你陪我。”
“我得不到的,季歌也别想得到。”
他稍稍用力,我白嫩的肌肤渗出血来,他兴奋地舔了舔唇。
他疯了,他要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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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一次,竟也逃不过身死魂迁的命运吗?
好在季云和江荞荞一个都逃不掉。
我闭上双眼,一如那时被季成杀死一样。
剧烈的痛感袭击我的大脑,我睁开了眼。
不对。
身下传来阵阵钝痛,我摔在了地上。
马上季云被一支长剑当胸穿过,失了力气,歪歪栽倒在马背上。
“会怪我叫你守寡吗?”
季歌骑着马向我伸出手,戏谑笑道。
我的喉头有些干涩,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
他拉我上了马,在我耳边低语。
说出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不会让你守寡的,嫁给我吧。”
他声音喑哑,激得我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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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没死。
我叫了最好的医师为他医治,用了最好的药材。
堪堪吊住了他的命,如今躺在榻上休养。
我是个体贴的女人,怕他一个人寂寞,将他的正妻也带了来。
江荞荞哭得梨花带雨:“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我不为所动地看着她,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要好好观摩。
“求你了,玉漱姐姐!你看,你抢了我夫君,又害了他,我一家人也都死了,你放过我吧!”她紧紧扯住我的袍角,苦苦哀求道。
姐姐……
那一日,她也这样叫我。
可那日我的麟儿死得那样惨,我那样痛。
谁来救救我?谁会救救我?谁又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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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荞荞,你知道么,我一直喜欢孩子。”
我神色温柔,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弱小可怜的生命。
“孩子……孩子!”江荞荞吞了吞口水:“你还这样年轻,等三皇子继位,你的儿子就是太子!你放过我吧……”
太子,当真可笑。
“季云为了太子之位娶了我,登基后又弃了我,可我都无所谓。”
“因为我从不爱他,尤其是我有了孩子后,我更是只在意我的麟儿。”
江荞荞惊恐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我轻轻抚过她娇嫩的面庞:“这样好看的美人,心肠为何那样歹毒?我的麟儿是不是也这样求你?”
“哦……我忘了,他还不会说话,就死了。”
“你杀了我的麟儿,是你杀了他!”
我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发泄着我的痛苦。
“咳咳……”江荞荞用力挣扎着:“你疯了!你疯了!”
我是疯了,可我还活着。
可江荞荞快死了。
我欣赏了一会她濒死的模样,松开了手。
“荞荞啊,下地狱吧。”
“是和你最爱的季云哥哥一起哦。”
26
护城河边抛了两具尸体。
杀人手法残忍。
女人的眼睛被挖下,肢体也受尽了凌虐,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死去。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伤口都有用过药的痕迹。
男尸则简单得多了,头颅被割下,是具无头尸。
江荞荞说过,我的麟儿是不治身亡,我记得很清楚的。
所以给她治伤治到治不活了为止。
而我,是被季成砍下了头死去的。
27
甄氏三绝,我爹娘只看重第一——机巧术。
从小爹娘教导我,一定要将甄氏机巧术传扬下去。
他们说:“机巧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
我幼时不爱那些复杂的图纸,我爱习武。
可他们说:“学好机巧术,不用亲自动手,就能置人于死地!”
他们错了,有时候,必须自己动手。
就好比我亲手杀了季云和江荞荞,为了泄愤。
回溯的是时间,不是我麟儿的命。
他们该死。
爹娘说的这件事我违背了。
可爹娘临终前的交代,我曾经很努力去做过的。
爹娘要我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更好地将机巧术传扬下去。
我幼时放弃了习武,长大了嫁给了季云。
这都是因为我是甄氏女。
可这不是甄玉漱喜欢的。
我幼时习武并非为了惩恶扬善,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想自由自在行走于世间。
如今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听说江南烟雨朦胧,我早该去看看了。
可偏生,季歌不让。
28
季歌如今是太子。
权侵朝野的那种。
而我被囚在了东宫,成了他的禁脔。
他允许我看他的奏章,允许我肆意妄为,什么好的都给我。
他说:“你这般优秀,是能配得上孤的人。”
看,女人在他们眼里,永远是只能攀附他们的青藤。
可我不想做青藤,也不想做常青树。
我想做小鸟。
“季歌,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他不说话,只在我唇齿间掠夺。
我用力咬他,他却只是笑:“不愧是我的女人,够狠,孤好喜欢。”
他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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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样死在一个雨夜。
那夜雨大,季歌被皇帝留宿,我才有机会。
季歌第二日归来,还替我带了盅鲜奶乳酪。
之前我吃时愉悦地闭上了双眼,想必他记下了。
在他看来,他也许对我真的很不错吧。
乳酪打翻在地上,鲜甜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有些怪异。
我是割腕自杀的,血流了很多。
季歌搂住我冰凉的躯体,颤抖起来。
他没哭,只是下令将我葬在东宫花园。
他说:“你死也要留在我身边。”
他好可怕。
也许我不该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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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确实醉人心弦,季成歇了两日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你走吧,我身子如今大好了,你自由了。”
季成看着我:“临别属下还有一问。”
我没等他问出口,摇了摇头:“走吧。”
他要问的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留他在身边。
我杀了季云,江荞荞,却没杀季成。
季成虽杀过我,却也是奉命行事。或许真的是个好人,不愿伤及无辜。
抑或我那时便洞察了季歌病态的占有欲。
甄氏以机巧术闻名,而另外两绝无人知晓。
第二,不死身。
第三,机巧体。
这不死身,是回溯时间。这机巧体,则是短时间内令身体机巧化,用作假死。
只是这第二第三都只能使用一次,是以无人知晓。
我留了季成一命,让他将我从东宫中挖了出来。
刚恢复正常肉身的我身子虚弱,他将我送到了江南。
他不欠我了。
机巧术如今闻名天下,也算不负爹娘所托。
在这朦胧景色里,我终于得以自由。
我终于可以做甄玉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