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麦克斯走后,工部局经过了但大换血的调整,之前的查尔斯被抓回英国进行审判。
为了表示诚意,英国那边特地派了使者来与孙先生讲和。
巡捕房的下放探长迟迟没有到岗,顾见收到了通知,警务处那边来了命令,新探长因为意外,不能出任了,将再次委托顾见身兼两个职位,并且他们表示,会给顾见升职,前往福熙路进行担任警务处副处长。
看着电报的时候,顾见轻松的笑了,奋斗了许久的东西,竟然因为一场盛大的战役而降临,想来实在有意思。
老六和谷子坐在对面,看着老大的笑容,心里有些捉摸不清。
“老大,你要去吗?”谷子试探性的问,如果顾见离开,那他和老六也会追随他一起离开中央捕房。
顾见抬眼,眼神给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讯息,没有给出特定的答案。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青义帮基本就没剩下多少人了,沈遇拿出了青义帮的财产和资源,悉数分配给了剩下的弟兄们。
青义帮到此解散,沈遇将老爷子留下的家业除了房子以外全数变了现,都存进了沈倩兮的账户,将她送去了国外,完成她的学业。
经过这些事情,所有人都有了一段成长,生活逐渐回归到了正轨……
曾经盛名一时的青义帮,自此结束了风云上海滩的名声。
大家都如愿的变成了普通人,丰衣足食,平安喜乐。
办公室内。
“二爷,您要走了吗?”沈义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拘谨。
沈遇久违的拿起了那副金丝边眼镜,用眼镜布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小心收进了盒子,一边将盒子放进抽屉,一边说话。
“沈义,我想出去走走。”沈遇坦然的笑,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
这些年,为了守住沈家,沈遇背负了一身的伤,每一道疤,都想一根绳子,将他更加牢靠的锁在青义帮的大门内,让他做每一件事都深思熟虑,步步谨慎。
如今老爷子走了,小兮也去了国外,兄弟们不用再背负打打杀杀的生活,过上了平淡的日子,他也想做回普通的沈遇,而不是声名赫赫的沈二爷。
沈义见证了这些年沈遇的谨小慎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何止是沈遇,连他也累了,也想体验一次平淡的宁静。
“您和顾探长说了吗?”沈义问道。
“他啊……”沈遇说着,脸上露出明媚的笑。
之前工部局更迭的公文,他也略有耳闻,听说顾见要升职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和他一起走呢?
准备好了一切,沈遇开车去了巡捕房。
在楼下停车的时候,遇到了老六他们,挥手打了招呼,径直上了楼。
“顾探长,很忙吗?”人未到,声音先传入了顾见的耳朵。
面色喜悦,起身想要迎出去。
在门口刚好碰见,随着人一起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顾见欣喜的问。
这几日忙着处理之前耽搁的案子,他一直没腾出空去找沈遇。
“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了呗。”沈遇打趣地说。
顾见笑着给他倒茶,将杯子放在他面前,“说吧。”
这段时间能让沈遇抽身过来找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元和楼重新开张了,我们去吃饭吧。”沈遇提议道。
顾见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有些犹豫,事情实在太多,他属实有些抽不开身,可是又不愿拒绝沈遇。
一咬牙,还是答应了,“好。”
桌上的茶水未动,顾见匆匆收拾了桌上的档案,拿了外套和沈遇一起出门了。
十来分钟就到了元和楼。
车子刚一停稳,孟涯便迎了出来,“你们来了。”
进屋看到了正在招待客人的孟关,熟练地唠着家常,停业了一段时间,元和楼的生意并没有一落千丈,反而更加热闹了些。
“孟叔,照旧。”顾见一边上楼一边喊。
“诶!好。”孟关循着间隙回头爽朗的应。
熟悉的包厢,熟悉的布景,敞开的窗户朝向的,还是顾家的旧宅子,衬着绿油油的春天,显得温馨而平常。
顾见坐在那里,看着沈遇的背影,柔声问,“想回去了吗?”
沈遇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前些天我回了一趟家,那里已经完全变了,一点儿也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听到这话,顾见愣了一秒,他清楚地知道,沈遇此刻说的,是周家原来的旧址,那里早就起了许多房子,换了模样,早在找他的那段时间,顾见便知道了。
“沈遇,你没事吧?”顾见有些隐隐的担心。
沈遇从不会提及以前的周家,现在居然反常的还回去看了旧址,顾见总觉得他心里有事。
“当然没事。”沈遇回头,眉眼带笑。
话说的差不多了,孟关特地亲自来上菜,顾见和沈遇赶忙起身去接,“孟叔,您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孟关慈祥的笑,“上次之后,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这不来了,上来瞧瞧。”
又唠了几句闲话,楼下响起了孟涯的声音,“爸!快下来。”
“你们听,那小子又在叫我了,那我先下去了。”孟关开玩笑般的说着,眼里全是幸福的光芒。
二人连连点头,示意没事了。
这应当是最好的结局了,所有人都回归到了平静祥和的世界,天伦之乐,自由之身,安乐盛世,一切都刚刚好发生在初春之际。
一段饭下来,沈遇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见聊着,就是没说重点。
顾见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有话噎在心里。
等到放下筷子,顾见才一本正经,的问他,“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沈遇眼神直勾勾的对过来,“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等到事情都结束,我们一起离开上海吗?”
“记得。”顾见干脆的答。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沈遇说完,咽了一口口水。
他其实不确定,顾见当时答应他,是不是只是因为身处险境,预测不到结局而胡乱答应下来的。
这一次,顾见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两人就那样看着对方,一个在等,一个在想。
过了十多秒,顾见扭头,避开了那双眼睛,“你要走了?”
说出口的,不是答案,只是提问。
“对,青义帮的人都安排好了。”沈遇有些泄气的答。
“什么时候?”
“就在这几天。”
你来我往的对话,都没有对方想要的答案。
随着言语的推进,沈遇心里的失落越攒越多,只差最后一下,他心里的信心便会悉数消散了。
“走的时候,我会去送你的。”顾见说完,站起身,继续说道:“警局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遇叫住了他,就像那日顾见叫住他一样的挽留,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然换了人物和背景。
“顾见!”
脚步顿住,人没有回头,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沈遇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心中的烛火光芒微弱,已然飘摇在风雨中了。
“定好日子记得告诉我,我好去送你。”顾见说完,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遇无力的坐下,心中那句回答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多想告诉顾见,前两次他问的那句“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你会怎样?”答案早就在心里了……
“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你会怎样?”
“我喜欢你!”
如此不对称的答案,早在那晚的巡捕房休息室时,他就已经回答过了。
坐了好一会儿,沈遇才缓过神来,有些丧气的回到了办公室。
沈义来找他,跟他汇报之前名单上的人,都已经安置好了。
看到沈遇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顾见肯定拒绝他了,找不到其他可以安慰的法子,“二爷,顾探长可能需要考虑一下……”
听到沈义的话,沈遇这才幡然醒悟,自己的情绪暴露的太明显了,立即打起了精神,“我没事,既然他不愿意,你帮我把那张车票退了吧。”
“要不再留几天吧,反正也还没到日子……”沈义抿唇,有些不忍。
“随你吧,你收拾好了,也尽快走吧,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谢谢。”沈遇走过来,拍拍沈义的肩膀,以示慰劳。
他能做的,能给的,都为沈义准备好了,如今事情即将到了尾声,他觉得,总该说一声谢谢的。
“二爷你客气了。”沈义淡然的笑,说到辛苦,沈遇可比他更加艰难。
“以后没有二爷了,叫我沈遇就好。”
他以后不再是青义帮的沈二爷了,只是沈遇,二十几岁的青年---沈遇。
屋外的阳光洒进来,照的屋子一片通明,角落的尘埃飘摇着,循着窗户散开了,自由自在的在广阔的外面世界肆意飞舞,似乎挣脱了经久的禁锢。
远处响起了电车的当当声,载着新一天的希望穿越上海的大街小巷,卖花的小女孩儿守着园子,一点点儿露出天真的笑,等着花开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