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永阳帝驾崩。皇城戒严。
明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满月山庄中修剪花木。心儿拧着眉头叹了口气,“小姐你说,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闻言,明轩拿着剪刀的手一抖,险些伤到自己。心儿大惊,忙把剪刀拿到一边,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明轩摇了摇头,轻轻握了握心儿的手臂,语气温和得安慰道:“心儿你忙你的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了。”
此时已经深秋,明轩看着园中枝叶已经有些泛黄的花草,叹了口气。是啊,一个人,说不好就不在了,甚至可能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别。可是,容大哥,已经一年过去了,为什么你的消息还是一点都没有传过来?
皇城之中,法相寺的丧钟响了三万声。瑞王殿下携朝臣们在法相寺为永阳帝守灵。夜里,阿朝敲了瑞王寝殿的门。
“十三弟,你怎么来了?”
瑞王此时尚没有安寝,书案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等着他批阅,又怎么可能好好去休息?阿朝心里有些难过,“九哥哥,如今父皇已经西去,你继承皇位指日可待,可是,你开心吗?”
瑞王微微一愣,向外看去。外面有大荣朝的锦绣河山,可是与曾经那般向往自由的他早已没了半点关系。他是终究要被禁锢在这皇位之上的。
“十三弟,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这皇位我不去坐,谁又能坐呢?我们柳姓的江山,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假手于他人呢?”
阿朝吸了吸鼻子,“可是……”
瑞王伸手止住了阿朝要说的话,眼神之中透这些叹息,“十三弟,自从当年皇长兄他们被父皇杀害之后,这个皇宫便已经不是我从前所认识的皇宫了。三皇兄这些年与我疏远,也是为了求自保。比起我来,他更是半分不想染指皇位的。可是,如果我也再没有那份心,那这皇位,谁来坐?蔺朝怀吗?”
深夜的烛光映在瑞王的脸上,一明一暗有些看不分明,“十三弟,蔺朝怀他怎么可能许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我想看到的,是一个盛世清明,我希望我的子民们,都能有一个太平的日子。”
瑞王说得轻松,可是阿朝却分明看到了他紧锁的眉头,他指了指瑞王书案之上的奏折,说道:“我听吴公公说,这些年父皇听信蔺朝怀之言,在修剪寺庙之上消耗了许多物资,导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些,都是真的吧?”
瑞王并不清楚阿朝的言外之意,只是起身去拿过一沓奏折来,一边批阅一边说道:“国库空虚,若是时间充足,尚可依靠募捐或者增加民税来缓解,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这是什么意思?”
瑞王将其中一封奏折递给了阿朝,“你看,最近的奏折最多的消息,便是邻国听闻我大荣皇帝驾崩,妄图趁火打劫,而其他的一些周边小国则想分一杯羹。”
“什么?”阿朝怒道:“蕞尔小国居然也如此痴心妄想!”
瑞王笑了笑,说道:“我们的国力毕竟没有过去强盛,真要交锋,只怕要吃不少暗亏。”
阿朝沉默了片刻,忽然紧紧盯着瑞王,一双炽热的眸子黑白分明,“九哥哥,我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什么?”
阿朝说罢,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同时也将自己一直以来保守的宝藏秘密全都一字不落得说了出来,瑞王听罢,迟疑半晌,待反应过来立马欣喜地拍了拍阿朝的肩膀,说道:“十三弟!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
阿朝笑了笑,说道:“能为九哥哥分忧,阿朝很高兴。只是……”阿朝的目光闪烁,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只是什么?”瑞王有些疑惑,阿朝一向心直口快,怎么现在居然也支支吾吾起来了?
“我带领人马若能成功找回宝藏,还望九哥哥从此放我回江湖。”
瑞王有些疑惑,“为什么?”
阿朝垂眸道:“皇宫固然好,但是十三弟却已经终究不属于皇室之人了,或许驰骋江湖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瑞王轻声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随你心意。你那天走的时候记得知会我一声,皇兄我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这……我怎敢……”
瑞王止住阿朝将要说的话,“身怀宝藏却不独自占有,仅凭这一点,你便是我大荣的恩人。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就不要再推脱了。”
次日。
阿朝带领一支队伍,天还没亮时便已经出发了。邻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怎么也会等到这一个月的孝期之后才会发动攻击,而这一个月,便是阿朝寻找宝藏的期限。有关藏宝图一事,阿朝本是至死都不打算说的,但是当日闻人雅曾经向他转达了容清歌的一句话,这才令他改变了想法,若是这宝藏对于大荣昌盛当真有用,那他也算是能安心了。
又四个月过去之后。
三清仙境。
袅袅琴音流泻而出,众新进弟子们此时正在药堂分辨药材。
锦倦抱着一堆书卷进了三清殿的时候,云天正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一个人在棋局之中玩儿得不亦乐乎。
“喏,这是我托琼羽宫找来的一些古籍,掌门你看看有没有用。”
云天头也不回得说道:“闻人雅怎么不亲自来一趟?”
锦倦道:“他身上没有武功,何况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怎么可能上山来?”
云天恍然,点了点头,从身上顺手拿出来一个瓷瓶丢给了锦倦,“这些古籍你就先放在这儿吧,作为谢礼,你找人帮我把这颗丹药送到琼羽宫去。”
锦倦接过瓷瓶,素色的瓷瓶并无什么奇怪之处,于是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天答,“我最近炼制的远寒丹。寻常人若是服用了此丹药便不会再畏寒了。这药对我三清仙境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对于闻人雅来说却是上等的良药,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锦倦听罢,将瓷瓶收回袖笼之中,又道:“如今瑞王得了天下,前不久边境又传来了捷报,这天子之位应该是坐稳了。”
云天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走到古籍边翻了翻,这些都是前不久他托闻人雅找来的一些古医书,天下药派繁多,他的三清仙境之中也不可能囊括世间所有药理,更何况是用来医治容清歌的。
“他想不坐稳也很难。毕竟朝廷之中没有什么人是足以和他争皇位的了,你看看潮槐的下场就知道了。”云天说得随意,但是锦倦却叹了口气。
云天挑了挑眉,问道:“你叹气做什么?”
锦倦道:“听说当时在法会上,潮槐已经当着赫连宇的面向武林中人坦白,当年缥缈宗与满月山庄的惨案是他指使殷赋洵所为,而其他的几个帮手便是几年前无双公子杀掉的那几个人。”
云天看了看锦倦,问道:“你以为如何?”
锦倦皱了皱眉,“可是据我所知,潮槐与这件事情并无关系,殷赋洵才是罪魁祸首啊。”
“殷赋洵?”云天笑了笑,“殷赋洵已经死了,而潮槐还没有死,但他罪大恶极,也不怕再背上什么罪名了。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不是吗?”
云天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仿佛闪烁着一些复杂的光,他虽然笑得一脸轻松,但是锦倦听来头皮却有些发麻,后背上也似乎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风,“掌门你的意思是说……潮槐是替人顶罪?可是这没有道理啊,理由呢?理由是什么?”
“理由?”云天看了看远处的天,意味深长得笑了笑,“这理由,或许就藏在某些人的心里罢。”
锦倦解下腰上系着的银壶,喝了口酒,说道:“我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只知道,现在江湖上,无双公子这个名字和容清歌也是毫无瓜葛了。容清歌,只是我们三清仙境中的一位长老,没有其他什么复杂的身份。”
云天的眸子灿若琉璃,他的唇角微微挑起一个笑容来,“真相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便是,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
说话间,忽有弟子前来禀报,说是阿朝回来了。
锦倦疑惑,“阿朝?他不是被瑞王带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云天对那弟子道:“我知道了,你让他先去莫音长老那里吧,就说长老很挂念他,这次回来让他务必去一趟。”
那名弟子离开之后,云天又端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之前新皇册封的时候,阿朝并没有在册封大典之上出现,我就知道,这孩子定是铁了心要再去闯荡江湖的。”
“啊?掌门您居然早就知道?”锦倦大吃一惊,没想到云天现在,比起过去似乎更神通广大了。
云天笑了笑,回答道:“其实,不是我神通广大,而是阿朝,一直都和我有联系。这孩子心里一直挂念着容清歌。奈何瑞王当时刚刚被立为太子,身边也不是很安全,所以阿朝便情愿先待在太子身边,等到局势更加稳定一些之后再离开。没想到老皇帝一死,邻国便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阿朝只好又耽搁了几个月,如今既然已成盛世清明的局面,那他回来也必然是迟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