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没想到容清歌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多少年了,他已经被遗忘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认识他,知道他,却依然坚持着用一颗平常心来待他。可如果,这个人也是在利用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呢?阿朝心中突然有些警觉。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那个人睫毛微颤,唇色有些发白,可是在夜色之下的轮廓却更加动人心魄,若是个女子,定也是个容颜绝美的倾国佳人。
可是偏偏是这个人,他也会利用自己吗?
“阿朝……”
容清歌看出了少年心里的怀疑,他笑了笑,“你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不勉强。”
阿朝摇了摇头。
容清歌颔首,心中有些失望。这孩子终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孰料阿朝却接着说道:“瞎子,我相信你。所以我要告诉你这个秘密。”
那少年的双眸在幽静的夜色中依然黑白分明,隐隐透着倔强与任性,可是除去这些,还有一些期待与柔软,那个少年带着这样清澈的眸子对他说,“我相信你”,容清歌心中一暖,道:“阿朝,感谢你信任我。”
客栈之中。
少年将自己一直隐藏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来,那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有些薄茧,是练琴时留下的,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少年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之中不知装着什么液体。他将瓷瓶中的药水倒在手上,然后轻轻擦拭,不一会儿,这手上便显出了奇异的花纹。
容清歌坐在对面,皱了皱眉头,“这是……”
少年道:“地图。这是宝藏的地图。”
宝藏?难道关乎大荣命运的东西,只是一个宝藏地图?
少年见容清歌眼神之中的疑惑,解释道:“虽说是宝藏,但这宝藏之中所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是没有人见过的。”
容清歌问,“这是为何?”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我母妃本是苗疆女子,父皇娶她除了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手中有着一张流传千年的宝藏地图,母妃的族中世代掌管着这张地图。怀璧其罪,正因如此,族中人丁凋零,到了她这一代,已经成了一介孤女。父皇将母妃带回宫中,却因为性子倔强,没少受其他娘娘的排挤,久而久之,父皇也冷落了她。可是他却依然惦记着母妃的那张藏宝图,时不时也还会来探望母妃。”
”那时候,我刚出生不久。看着我一天天长大,母妃满心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没有皇上庇佑,但有了我,也算是个依靠。再后来,宫中太子在朝臣们的支持下发动政变。那张藏宝图成了父皇制胜的关键筹码,然而命人来讨的时候,母妃誓死不从,不日便惨遭毒手。次日,一个伯伯来到宫中将我带走,他说他是母亲的朋友。我猜,这个伯伯,就是你说的独孤决吧。”
容清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样看来,一切就与当年独孤决所讲给自己的事情连了起来。
只是少年以这种近乎刻板平淡,事不关己的语气讲述,容清歌却总感觉很不舒服。
“阿朝……”
看着少年眼中近乎寂灭的神色,容清歌有些不忍。
瞬间明白,这样的语调,或许也只是故作坚强吧。
少年笑了笑,眼眸之中却微微闪着水光,“瞎子,他们说一直装作很坚强的样子,就会真的坚强起来。可是,现在感觉,这句话不是很管用啊。”
容清歌摸了摸少年的头,“阿朝,没关系,有我在,你就不需要坚强,我会好好照顾你。”
少年笑了,吸了吸鼻子,“瞎子,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云天那么喜欢缠着你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安心。”
“是吗?”容清歌笑了笑,“你还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掌门,在我心里也是个孩子。”
少年抬起头,“那那个明轩姑娘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子的?和我们一样吗?”
明轩?
容清歌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一样。”
你们是我的好兄弟。而那个孩子,却是我最心爱的女子。
容清歌不想再被如此悲伤浓重的情绪影响,说道:“阿朝,这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再告诉其他的人,近来瑞王有意争夺皇位,蔺朝怀居心叵测意欲图谋不轨。如今朝堂内外遍布他们的眼线,若是一个不小心,就算是我也难保你的安全。”
阿朝点了点头,“瞎子,我听你的。”
容清歌揉了揉阿朝额间的碎发,笑了笑,心道:阿朝,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在这世上孤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了明轩,可是自己却终究不能与之相配。孤鸿也好,白染也罢,更遑论花影,他们都已经有了寄托有了着落。可是阿朝呢?这个孩子如今无依无靠却又性子执拗,不知道为什么,容清歌在这孩子身上总能看出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
或许,当年不论是殿主,还是掌门,他们救自己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存了些类似的心思吧?
现在他只是单纯地想救阿朝,他实在不忍看着这个少年走了自己的老路。
熄了烛火。容清歌坐在窗边,窗外月影照人,徒增了些凄清。
庙会已经散了,稀稀落落的人影散落在各处,不知为何,看起来颇有些落寞。
容清歌看了看,便阖上了窗。太过伤感的事情他已经不愿意去多想,何况自己经历过的悲伤难言之事,也算是够多,若当真一件一件全都想起来,他也不需要再活下去了。
许是因为疲累,这一夜,容清歌睡得也还算安稳。
可另一处的明轩却不是这样。
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安稳,脑中想的,除了容清歌还是容清歌,明轩叹了口气:明轩啊明轩,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都不想与你相认了,你怎么还是痴心不改?能不能想想洛秦?能不能想想哥哥?或者,想想满月山庄里的那池荷塘都比这个好啊。
明轩睁着眼睛就这样过了一夜,快到卯时的时候,方才昏昏沉沉得入了眠。
这一日,也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平白无故里徒增了些忧思罢了。
次日一大早,明轩睡得昏沉中听到有人在敲门,心里一惊,才想起今日是洛秦去往沈家的日子,连忙穿戴好开了门。
果不其然,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映入眼帘,只是脸色有些不佳。明轩皱了皱眉,想来这人昨夜是喝了许多酒。
洛秦有些尴尬得看着明轩,说道:“明轩,那个,我今日,额,要去沈家。”
明轩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啊。”
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洛秦哭丧着脸向明轩挥了挥手,明轩连房门都不出,笑颜仿佛胜过了艳阳天,“嗯嗯,你去吧。”
送走了洛秦,明轩又关上了房门,靠着门坐了好长一会儿,直到有店小二上来询问要不要把菜送上来的时候,才开门拒绝。
容清歌与明轩并不在一家客栈的,这是明轩再三确认后得出来的结论。然而明轩却是侥幸的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或许会使他们一次又一次在不经意间相遇。却不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相遇过几次,又有几次生生错过?
三清仙境。
云天再一次收到三夜的飞鸽传书到时候,已是一月之后。
云天琉璃晶莹的眸子带了些笑意,对着一旁白衣不染纤尘的容清歌说道:“三夜每次办事都很利索。”
此时容清歌与阿朝已经回了三清山,而阿朝早在刚回来那一日便去到了莫音那里继续修习功法。
信上依旧是寥寥几个字:无恙,事已果。
这信是个什么意思,结合上次皇城之中的事情,便已经了然。
容清歌看着云天道:“我很早就想问了,三夜和三清仙境究竟有些什么关系?以他的为人,又怎有会如此听你的话?”
云天竖起食指摇了摇,起身说道:“非也,他并不是听我的话。三清仙境于他,只是有恩而已。”
“什么样的恩情会值得他如此相帮?”
“除了让他活命这种恩情以外,还能是什么?”云天笑了笑,接着说道,“三夜早几年帮潮槐以人身炼丹,噩梦缠身,精神曾差点崩溃过。三清分坛的坛主写信告知,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出手相帮,当然,也开出了于我三清仙境十分有利的条件。三夜悉数答应下来,病好之后,也一一履行。三夜此人并非冥顽不灵,只是因为年少之时的遭遇所以心中无善无恶,做事全凭意气。只要悉心引导,还是可以回归正途的。”
容清歌闻言,“未曾想到你居然也如此关心别人。”
云天折回身出其不意得敲了敲容清歌的头,后者郁闷得喊道:“掌门!”
云天哈哈一笑,“怎么,小容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容清歌默默地喝了口茶水,笑,“不不不,我不吃三夜的醋,因为你不是女子。”
云天白了容清歌一眼,“不吃我的醋,那洛秦的醋你吃不吃?”
“咳咳咳咳咳……”
缥缈宗。
这里是殷赋洵的房中,床榻上躺着的长者,正是殷赋洵。雷霆将金针收回,不言不语得开了药方,将方子交给了下人。
殷妍儿罩着面纱,站在一边。
“雷霆神医,我父亲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雷霆懒得抬眼,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药箱一边说道:“没多大事,你们好生伺候几月便是。”
“多谢神医!”
殷妍儿说着又要施礼。雷霆生受了殷妍儿这一大礼,说道:“病也看了,药也开了,我走了,你们别送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