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下周三生日，但这天大家都没什么动静照常吃喝上班，就连李嫂也没特意买菜做大餐的意思。苏晓特意翻了下孟来笙的身份证，上面的日期的确是今天。难道是要搞突袭吗？
她大课结束后顺便去了学校街头的蛋糕店订蛋糕，等下午三四点钟左右去拿。蛋糕做的很精致，水果点缀，花朵奶油上放置一块巧克力铭牌，写着祝，孟来笙happy birthday！蛋糕盒是米黄色的，巧克力色绸缎打结垂及盒沿，苏晓拎着掏出手机给孟来笙打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竟然是洪安琪，语气不爽快：“孟总在开会。”
说完直接就摁断，她连张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打了辆车原本回孟宅等他回来，半路上接到孟来笙电话，说要加班。如果不是太过工作狂就是连生日都给忘记。
“师傅，麻烦您调头。”她看了眼时间，对司机说。天气还没完全褪去寒意，入夜格外焦急。加上下班高峰原本只要半小时的路程足足堵上一个多小时才到盛元。楼里除却几个部门外多数已经熄灯下班，顶楼一层灯光还亮着。苏晓下电梯才发现灯虽然亮着办公室里却通拢不过五个人。
其中三个正在收拾东西关电脑，剩余两个已经问候她，坐电梯下楼。
苏晓往总裁办公室走，门就往外推，洪安琪先是一怔，目光快速在扫了眼她手里的蛋糕盒，唇角荡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一次她没多话，侧身给苏晓让路。
孟来笙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她赶紧将蛋糕盒打开，这个盒子设计的非常轻巧方便，只要扯松丝带揭开上头的小十字扣，纸盒就好像花瓣一样像四边绽开，恰好露出中心的蛋糕。灯光亮澄将上头的巧克力和嫩黄芒果照得垂涎欲滴。这通电话好长，她维持这个捧蛋糕的姿势有点酸。
等手臂发僵，他终于一句bye收尾转过身来，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不知道惊的是生日蛋糕还是她悄无声息地出现，但苏晓却敏感察觉，他一点没有喜悦，倒是真的惊到。
“生日快乐。”苏晓小心翼翼得走上去，举高蛋糕。他黑亮的瞳仁一瞬放开堆满恐惧，所有的情绪转变在一瞬间，且在脸上瞬息万变，煞白又恐慌。他一下子往后退两步，险些没站稳，磕在桌角边。苏晓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见孟来笙惊慌失措般地往洗漱间跑，连灯都没开，呕吐声一声高过一身传来。
苏晓吓坏了，连忙放下蛋糕跑过去，摸索着开灯就见一向衣冠楚楚、形容优雅的孟来笙跪在马桶边呕吐。虚汗密布整个额角将几缕碎发濡湿紧贴，整张脸彻底青白，显得眼眶愈发鲜红。
“你怎么了？”苏晓慌乱无措，去替他拍背顺气，他手颤巍巍去扯松领带，仿佛缺氧一样贪婪又急促地吸允空气。动静很大，洪安琪冲进来还没进洗漱间就咒骂一句，苏晓只觉得手臂被用力拽住狠狠往后一推，后脑冷不迭撞上门框，痛得险些落下泪来。
洪安琪一面替他拍背，一面很大限度的解开领带，又起身拿水杯接水递给他漱口。一系列动作后扭头目光毒辣辣地瞪着歪在一边的苏晓，低喝：“拿着你的蛋糕走！”
“我……”
“走啊！”洪安琪拔高音量，一副再不走就要扇耳光子的架势。苏晓踉跄爬起目光落在垂头像是毫无力气几近昏厥的孟来笙身上，鼻头发酸厉害，终究没忍住拿起蛋糕往外跑。她一路跑上街，车流涌动没注意险些被撞上，司机开着车窗对她骂骂咧咧，难听至极。一直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蛋糕掉在脚边，糊成一堆。
晚上李嫂做了她爱的锅包肉，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屋外没有半点动静，孟来笙还没回来。她几次握着电话想要打，都胆怯放下生怕惹得他更加难受。
李嫂望了眼几乎没动的饭碗，“不吃晚上要饿的。”
“我有点不舒服。”苏晓摇头，无神得往卧室走，挨着飘窗软垫坐好久，望着窗外马路，路灯逐渐亮起在夜幕里似颗颗呈亮洁白的珍珠，十点左右，车灯照在密闭四合的窗帘上，苏晓一下子跳起来连拖鞋都没穿就噔噔噔往外跑。孟来笙正在露台上的玄关处换鞋，形容有点疲倦。
“晚饭吃了吗？”苏晓小声问。
他摇头，苏晓垂在睡裙边的手不禁一紧，赶紧道：“我去给你热下饭菜。”话落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就往厨房里钻，七手八脚因为手有点抖没握稳碗，哐当好大一声，惹得她像个惊弓之鸟。孟来笙说：“不忙，我不饿。”
苏晓顿住手里的动作背对着他，吸了吸鼻子说：“那，我给你熬粥喝，等你想吃时也不会太烫。”
背脊后一片静默，半晌传来他一贯对她温和的嗓音，轻柔的像根羽毛轻抚在心口位置，痒痒的又软软的，他说：“苏晓，没关系。”
苏晓不知道是自己表现的太急于讨好的慌张还是他太敏锐，一针见血看清她内心得慌张。握着木铲的手紧了紧，苏晓转身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看他，洁白牙齿咬在唇上，唇线往下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孟来笙笑着上去抱住她，像哄孩子一样吻了吻她发顶。
苏晓环住他腰际，埋在胸膛里吱唔，“对不起。”
“是我不好，你特意为我庆祝生日。”孟来笙叹口气，抱着她紧了紧，“要不你替我煮碗面吧？”
家里没长寿面，苏晓简单给他下了面条，孟来笙表示，“再加一个蛋。”
他一向特别给面子，一碗面吃得底朝空，等嘴里最后一口面咬完吞下，他眯眼抿嘴笑起来，“好暖。”其实苏晓很想问今天他反常的样子，但又不敢提起。孟来笙往后仰了仰，突然开口：“我已经很久不过生日。”
“我妈后来患抑郁症，挺严重的。她总觉得世界太黑暗，很多人想要害她，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谎言和伤害。一度想要自尽，每一次都想带着我一起走。”孟来笙直起身子，说到最后一句苦笑起来。苏晓惊诧，抑郁症！？孟兰？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温婉可亲的一个人，后来得抑郁症。
孟来笙说：“不过每一次都没成功，记得那天我生日，她买了个生日蛋糕回来。很漂亮很好吃，虽然我不喜欢吃甜食但还是很高兴。没想到蛋糕里放了安眠药，吃完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后来呢？”
他笑，眸底却哀伤浓烈，“后来，家里浴缸溢水，地板早先天出过问题没整修，水全漏到楼下住户。那家人冲上来后吓一跳，说浴室的水差不多快淹了整个屋子，鲜红的血水顺着地板淌了一路。我妈崇尚割腕自尽，觉得挺干净唯美的。当时我们两就昏在浴池边，手腕上的血这么流了一路。”
苏晓想起他手腕上的那条疤痕，果然是割腕导致的。孟来笙眼里悲伤浓到化不开，“我一点不喜欢蛋糕，一看到就想到那天的血水，一想到就恶心。”
苏晓垂头，原来如此。那伤口时隔多年回忆起来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他伸手握住手腕疤痕，俊魅的脸上神色复杂。苏晓起身去抱他，学他的样子抚摸发顶安慰。他一愣而后紧紧箍住她的腰，脑袋抵在她身上，鼻尖清楚能闻到她洗澡后清香的沐浴露味道，安心又舒适。
他弯眼低笑，“幸好没死。”
这个生日没过成，但礼物还是要送的。苏晓当晚把领带放在更衣室的玻璃柜里，和众多各色的领带成列一块，不太显眼的边侧角落很容易被忽视。第二天苏晓吃早饭时发现孟来笙戴着这条领带，为了搭配这条领带特意配了身清爽的行头。他抬眸冲她笑，“谢谢。”
苏晓心情大好，“不客气。”
送他出门后，周末没事做苏晓陪着兜兜去外面溜达一圈，回来后陪着李嫂做糕点。李嫂说着家里的事情和那些年在日本的故事，苏晓终于好奇心驱使下问出口孟来笙的事，“李嫂，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来笙在日本的事情啊。”
李嫂沉默会儿，再说话时嗓音有点感叹，“我之前是孟小姐家里的保姆，第一次见到孟先生时他才18岁，拖着一条不方便的腿浑身是血。太太可能不知道，先生当年曾有过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被非法商贩差役做苦工，每天日晒雨淋还要挨饿受冻，他腿脚不方便每日都要遭受毒打，偏不能还手否则……唉。”
苦工、毒打！
难以想象，这些事会发生在孟来笙的身上。苏晓记起来那天无意看到他的背脊，参差不齐的伤痕，狰狞可怖。苏晓追问：“怎么会这样呢？家里人难道不知道吗？”
李嫂叹息声愈重，摇头：“那时候先生母亲过世，家里亲戚没一个愿意接纳他。生活费用一切开销全都靠自己赚取，这才落入那些人手里。孟小姐得到消息回国找他，那时候他正被人追着打，一身的血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气。因为没有及时照料受伤的腿，导致后来都没能正常走路。”
“来笙的腿……是被那些人打伤的？”苏晓惊诧。
李嫂却摇头，“不是，先生的腿是当年和孟夫人一起出车祸受伤的。”
原来，孟来笙那时候这么艰难。她几乎难以想象这个衣冠楚楚的金贵男人，曾经怎样过的混沌污垢，饱受屈辱。联想到他对自己时眼角眉梢里温暖的笑容，苏晓心里就发痛。
好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