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开始敲打实验室的铁皮屋顶时,马小阳正在重新校准探路者Ⅲ号的陀螺仪。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松脂和金属冷却液的气味,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在他眼底投下幽蓝的光。窗外,最后几只山雀扑棱着翅膀钻入树冠深处,某种本能的警觉让它们提前撤离了这片即将成为洪流通道的低洼地带。
金属工作台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马小阳皱眉看向震动源——搁在边缘的六角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滑动。他猛地推开椅子冲向窗边,远处山脊线上翻滚的乌云此刻已化作吞噬天光的巨浪,林间腾起诡异的白雾,那是暴雨冲击高温岩石产生的蒸汽。
第一波泥浆撞碎玻璃的瞬间,马小阳条件反射地扑向装着核心算法的军用级硬盘。浑浊的洪水裹着断枝碎石灌入室内,工作台像纸船般被掀翻,精密仪器在浪头里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哀鸣。他的指尖刚触到硬盘边缘,整面墙便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坍塌,洪水卷着他撞向对面的货架。
剧痛从肋骨折断处炸开,马小阳在浑浊的水流中看见自己吐出的血丝像红色水母般飘散。探路者Ⅲ号的机械臂在洪流中徒劳地抓握,最终被漩涡拽入深渊。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一根裸露的电缆,却在攀爬时被锋利的金属断面割开前臂。温热的血液混入冰凉的洪水,意识开始随着失血变得模糊。
朦胧中似乎有双手拽住了他的衣领。马小阳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看见小梦湿透的栗色短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登山绳牢牢系在岸边云杉上,另一头缠在腰间,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抵着洪流的冲击力。当特别汹涌的浪头打来时,她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护住头脸,指甲却更深地掐进他锁骨处的皮肉。
"抓紧......"她的声音被雷声劈得支离破碎。马小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两种力量撕扯——洪流的拖拽和小梦的拉力。某根肋骨可能戳进了肺部,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就在他手指即将滑脱的瞬间,小梦突然借着一波退势的间隙,猛地将他甩向岸边。他的后背重重撞在树根上,却也因此脱离了主流区。
最后的记忆是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以及小梦跪在他身边撕开T恤下摆时,锁骨处露出的月牙形疤痕。那疤痕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是某种化学灼伤的痕迹。
苏醒时首先感知到的是草药苦涩的气息。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里浮动着尘埃,身下的床垫散发着松针和阳光晒过的味道。马小阳尝试移动右手,发现掌心缠着某种纤维织物,伤口处敷着墨绿色的糊状物。房间另一头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小梦背对着他蹲在炉灶前,正用木勺搅动铁锅里咕嘟作响的浓汤。
"你公司的应急响应系统比想象中迟钝。"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三十六个小时了,连架无人机都没派出来。"
马小阳想撑起身子,肋间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小梦终于转过身,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木碗。他注意到她右手虎口新增了道结痂的划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垢。
"喝掉。"她把碗塞过来,里面是泛着金黄色的菌菇汤,表面漂着几片野生蜂蜜的蜂巢碎块,"能加速造血。"
汤勺是手工雕刻的松木,边缘还留着刻刀的痕迹。马小阳抿了口热汤,蜂蜜的甜味掩盖了某种草药的苦腥。他的目光扫过屋内——墙上钉着详细标注物种分布的手绘地图,简易书架上的标本盒里排列着按科属分类的种子,工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烧焦一角的旧照片。
窗外传来熊二咋呼呼的喊叫:"小梦!溪水退啦!俺找到个铁盒子!"紧接着是熊大低沉的呵斥。马小阳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碗边缘,那里有道浅浅的裂纹,像是坠落过的痕迹。他突然意识到,这间简陋的木屋里陈列着的,是比任何实验室都更精密的自然数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