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宫的历史遗留问题不是老城建设中的个案，以前的很多老旧区域都处于拆不掉也不能改建尴尬地位。文化宫的老职工们年纪都不小了，且都不在原单位上班了，都有各自的挣钱门道，但是他们不允许拆文化宫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安置费没有到位，该有的待遇没有兑现。
新政府不想接手老一届领导留下来的烂摊子，也就一推再推，靠着拖延战术熬时间，等到这些老职工熬到退休了，或者熬死了，那么这地方也就能收回来。
文化宫的人都相当清楚政府的这些伎俩，可是除了每年上访闹一次也无计可施。至于那个自己付出了青春岁月的老地方，到底是破败还是繁华似乎都与他们无关，只要那个牌子还在，那就是他们的底气。
于是，现在的文化宫已经成了流浪汉们遮风避雨的地方。
阿禾领着傻女出现在文化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或者房间里的乞丐或者流浪汉，挨个看过去，有二三十号人，有的躺在走廊上，有的躺在房间里，不足而论。那些空置的房间也要分，有些房间破破烂烂，有的房间还勉强齐全，有门有窗。
阿禾和傻女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这些乞丐们的关注，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太关注，不管来的是人还是狗，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和他们没有关系。这地方对他们而言，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和谁一起躺没区别。
夜色深沉，周围被高大建筑挡住的残破建筑显得愈发暗沉和阴森。傻女紧紧拽着阿禾的手，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躺在路上的人，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阿禾轻轻拍拍她的手表示不要害怕，帽子下面的目光依旧放在这些流浪汉乞丐身上，几乎所有人对他们的带来都保持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偶尔有两个睁开眼来瞅了瞅他们俩，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的别过头去，继续睡觉或者继续发呆。唯独在路过一间房间的时候，有个老头冲着傻女咧嘴笑了笑，豁了口的牙露出污黄的牙渍。
阿禾别过眼，波澜不惊的领着傻女去了隔壁的房间。虽说这间房破破烂烂，窗户的玻璃已经碎掉了，但相对而言人没那么多，方便傻女和阿禾在这里暂住。
“阿禾。”两人靠墙坐下来之后，傻女缩在阿禾身边，低声嗫嚅道，“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阿禾微笑，轻声说道，“这里不好吗？有屋顶还很宽敞。”
傻女摇摇头，“不好。很多人。”虽然有阿禾在身边，但是人太多了，她很害怕。
阿禾笑笑，温和的拍了拍傻女的脑袋，没再说话，靠着墙边闭目休息。
傻女哆哆嗦嗦的看看阿禾，又看看周围的陌生人。显然阿禾并不打算离开这里，傻女咬着牙红着眼紧紧贴在阿禾身边，她不能离开阿禾，不然会死的。这一点，傻女心里相当清楚。所以即便她再不喜欢这里，也只能听阿禾的话，才会有饭吃，才能活下去。
阿禾在文化宫住了几天，傻女似乎已经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渐渐放松了下来。那些流浪汉白天会离开文化宫，晚上有的人会回来，有的人则不会再回来，还有新的流浪汉会加入。只有那个老年流浪汉每天都会回到文化宫，看见傻女会露出微笑，傻女也会傻傻的冲老头笑笑。
阿禾目睹这一切，默不出声，依旧休息或发呆，偶尔会离开文化宫一小会儿，去买点吃喝用品。周围的环境他非常熟悉，哪条小路有便利店，哪条小巷旁边有餐饮酒店，哪里有监控摄像头，他都牢记在心。阿禾对这里还是很满意，相对于荒楼和下水道，这里的环境好很多，并且能偶尔从流浪汉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闻或者是资讯。
毕竟现在不太方便走的太远，阿禾压了压帽子，靠着墙壁闭目休息，心里默默的叹气，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警察还有没有紧盯着他不放？还有那个好奇心过重女人，估计现在还在各个废弃待建工地转悠吧。
忍不住苦笑，想不到我这个区区小民也能有这么被人关心的时候，受宠若惊也担待不起。
想到这儿，阿禾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他看看身边的傻女，低声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
傻女愣愣的看着阿禾，像是想起了什么，点点头，“嗯。”阿禾一定是要去买吃的，前几天也是这个时候出去的。
阿禾带好帽子，穿好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踩着夜色快步离开。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敏感的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那些本应该漠然麻木呆滞的流浪汉看向阿禾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动声色的扫了扫周围的人，脚步愈发轻缓，一步步走进去。忽然一声细微的呻吟声从一扇关闭好的门后传了出来，阿禾顿时明白了，脸色瞬时变得狠厉，猛然一个冲步就想推开门，把傻女拉出来。但是冲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砸下去。
门后是傻女痛苦的哭泣声，却并不太明显，应该是被人捂着嘴巴，强制她不能发出喊叫。门外是阿禾带着帽子僵硬的身体，他站了很久之后转过身，走到围栏前不打算去听那个来自地狱般的痛哭声。
抬头看天，周围的高楼大厦将这个地方团团围住，既看不见广阔深空，也不见月色如洗。这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和那些荒芜杂草丛生的不毛之地有什么区别？都是黑暗的不见光亮之处。
阿禾扯了扯嘴角，既然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的结果，那何必牵扯那么多的因果。
既然选择了恶，那就恶到底。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垂在裤子两边的手，慢慢的攥紧再攥紧，直到指甲深入皮肉，犹不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