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大雪如鹅毛簌簌而落。
一辆华贵的马车转动着车轮,轱辘着由远及近,两道裹挟泥污的印记立时烙印在洁白晶莹路面,宛如一段雪白柔滑丝绸被染指上深长的黑黄指印。
马车停在了将军们的门口,两侧的巨大石狮子染上寒霜,镶嵌的黑濯石眼睛幽黑如海,冰冷威武。
“香儿,敲门。”
淡淡的女子声音从车厢里飘出,黄莺初啼一般。因着刚睡醒的朦胧鼻音,清甜中带了丝沙哑着,煞是惑人!
如此绕梁三日之音,理当有风华绝代之人方与之相配,让人光听着就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俏生生应了句,从马车上跳下来,扣着那巨大的铜环,“开门,我们姑娘回府了。”
厚重的红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看门小厮露出昏昏欲睡的脸:“谁啊?这京城繁华之地,姑娘可多了,莫不是什么迎春楼花月殿里的姑娘?将军府的大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迎春楼?花月殿?
叫做香儿的丫鬟怒极,一脚踢开了朱红大门,推动门后小厮噗通一声四脚朝天摔了个狗啃雪!
那奴才连滚带爬跑去搬人报信。
稍后,一个中年男人引着三四个小厮疾步走来,端着十足的大人物架子,“敢在将军府撒野,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拉去见官!”
少女站在原地不动,几个动作就将上前的小厮们打趴在地,那小厮的躯体如同破布一样被扔出去,狠狠摔在地板上,哎呦地叫唤着。
管事仍旧镇定,瞟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马车车厢面不改色道,“老夫可是将军府的管事,一个小小的丫鬟怎敢对我动手?”
“是么?”飘忽的声音突然从马车里传出,虚无缥缈得仿佛梦境。
同时一根火红的凤尾长鞭破空而来,带着呼呼的风声,瞬息又迅疾在皮肉之躯上划过,“刺啦”的倒刺划拉过皮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充耳可闻。
那鞭尾因为带了血肉之气,重新在空中转了一圈,掠过门口旁边的一树白梅,白梅的花瓣上立刻沾上了鞭尾的血迹,鲜艳的红色染透了白色的花瓣和花蕊,白梅变成了妖娆的沾血红梅!
“啊啊啊,我的脸!”几声尖锐的疼叫,管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痛得倒在地上打滚起来,目光如同毒蛇一样射向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娇艳烈阳一般的女子。
马车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红衣少女!
她的容颜仿若天成,艳若桃李的秀色,哪怕是花团锦簇也及不上她一丝美丽。精致的五官精致而深邃,一身火红色的大氅杜绝了外界的寒冷,领口的雪色皮毛非但没有降低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艳色。
周围的一切都沦为了她的背景,唯有血染的灼灼红梅,和摇曳拖地深红色长鞭,与她的火红大氅遥相呼应。
“香儿不是不能打你么?那本小姐呢?”凤清澜就站在马车旁边,凤眸泛着冰寒,面无表情看向地上打滚的管事。
这王管事,可是将军府里某些人的忠诚狗腿,做尽了卑躬屈膝害人的勾当。她早几天前已给了将军爹爹口信,今日回府,定然是有人故意刁难。
地上打滚的管事和小厮面带惧色地往角落里缩,明明是个姿容无双的少女,此刻在他们眼中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凤清澜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鞭子,取自边境异域的珍贵蟒蛇筋骨和皮等几种独特材料,由辰国最高明的师傅打造,上面的凤尾花图案独一无二,是将军爹爹给的十岁生辰礼物,也是她从小到大用得最顺手的武器。
如今这鞭子染上了管事的血,真是可惜脏了!凤清澜侧头,将手中鞭子扔过去丫鬟手里,“洗干净!”
经过管事的时候,凤清澜停顿了一会儿,手上微动,袖中一个东西毫无察觉地飞到了管事身上,然后她冷嗤出声,“就算是一条走狗,也记得要长眼睛。”
快进跨进大门的时候,凤清澜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匾上的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将军府,我来了。
娇艳如同太阳的少女一步步地走进将军府,火红的背影像极了来自地狱生长的彼岸花。
澜苑。
将军府嫡女的院子,宅邸里最好的一处院落,夏有凉亭竹屋,冬有暖房地龙,向南的位置也是最佳。
抬头望着娟秀的“澜苑”两个字,凤清澜眼睛因为发热而湿润,那是亲生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亲手为她所提,她重生一次回到小时候,依旧和最爱她的母亲生死相隔。
只是进入里面,看着长满了杂草的院子,沾满了灰尘的桌椅和结了蛛网的房梁,凤清澜的眸子一冷再冷。
“姑娘,这里要打扫整理一下吗?”香儿看着抹了一下就被灰尘沾满的手帕,捂着嘴无比嫌弃地将帕子扔在了地上,站在凤清澜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飞起的尘土。
“不用,”凤清澜目光看向门口,“马上祖母就要派人来拉我问罪去了。”
果不其然,门口不远处走来的可不就是将军府老妇人身边的荣嬷嬷,身后还带着两个小丫鬟。
“见过大小姐。”嘴里这么说,语气没有一点儿恭敬的意思,腰身更是挺直。
主人有肉吃的话,得宠的狗儿自然也能喝得一点汤汁儿。多年跟着老太太养尊处优,荣嬷嬷也自视甚高,身体发福得厉害,脸上都养出了一身横肉。
“老夫人请大小姐马上过去。”硬邦邦的语气,没有任何尊敬。
“哦?”凤清澜微微挑眉,明艳的脸上因为这一动作多了一丝英气,漫不经心问道,“请、我过去?祖母之前总是教导我们要懂礼数,如何身边奴才如此不知礼?”
荣嬷嬷多年在府里仗着老太太作威作福,这个犯了错刚从庄子里回来的大小姐对她如此冷嘲热讽,这让荣嬷嬷一张脸气的发青。想起老夫人勃然大怒的对象就是这个嚣张的少女,她刻薄的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忍她一时又如何?
“见过大小姐。”荣嬷嬷弯下了她高傲的头颅,恭恭敬敬地地给凤清澜行了一个仆人的礼节,低头的眸子里布满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