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的共识：人文视角下的金融真相故事的形状

　　THATisnocountryforoldmen.TheyoungInoneanotherarms,birdsinthetreesThosedyinggenerations-attheirsong

　　——叶芝《驶向拜占庭》

　　先给您讲几个故事。

　　故事一：

　　从前有个女孩，心地很善良，经常和小动物们说话。只是运气不太好，还没上小学，妈妈就去世了；高中没毕业，爸爸又出了意外。她只好跟后妈和两个天天拍抖音的姐姐一起生活。邻居的富二代男生，有天搞了一个聚会，她很想去参加，但是后妈让她“forgetaboutit”。她很伤心，回到房间准备和小松鼠诉苦，突然发现屋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老太。小老太塞给她一件香奈儿，一双JimmyChoo，还送了一辆特斯拉让她开去参加聚会。结果，男生爱上了她。

　　可是她走得太急没来得及与男生互换微信，好在手机壳掉了。男生一波三折，终于把手机壳套在了她的小米手机上。

　　从此她的人生一路向上，达到巅峰。

　　故事二：

　　有一个从不迟到、不早退、不生病、不请假的模范员工，在一家大企业打拼，靠自己微薄的薪水供养全家人。

　　这么一个人格闪亮，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有一天早上，发现自己原来是X战警变种人的一员——他变成了一只

　　蟑螂。这只忧郁的虫子，从此自责不已。因为它吓坏老妈，被老爸用

　　苹果砸伤，因为不能再养家，给妹妹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虫子了断了自己。家人知道后，

　　在胸前画十字，感谢了上帝。

　　虫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是丹麦一家巨型家族企业。这个家族，

　　妻子背叛丈夫，弟弟背叛哥哥，哥哥被弟弟谋杀。儿子装疯，准备

　　给老爸复仇，但是因为高度近视误杀了未来岳父。结果女友自杀，

　　妈妈被毒死，儿子终于认对了目标，向叔叔复了仇，自己也被毒死了。

　　故事三：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矮人，他们幸福地生活在新手村。

　　有一天，英雄矮人意外得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首饰。它看起来像个

　　戒指，其实是一个紧箍咒。为了摆脱它，英雄矮人依依不舍地离开

　　了家乡，踏上毁灭紧箍咒之旅。

　　一路陪伴他的有喜欢穿灰色系的人生导师、一群小伙伴和一个

　　不断激发他潜能的强大对手。经历种种不可想象的磨难后，他终于

　　通过了最后一关，把紧箍咒丢进火里，解脱了自己，拯救了世界。

　　故事四：

　　有一天，村里搬来一位大叔。他腿生残疾，满脸褶子，少言寡语，

　　靠修鞋为生。褶子叔没有家庭成员，只和一条土狗相依为命。此狗胸宽背厚，

　　吠声如雷，胃口奇大，一顿吃五个肉包子，故名为“包子”。每天傍晚，褶子叔收工回家，都会买肉包子回来喂包子。包子幸福地流着哈喇子，褶子叔也幸福地看着包子。

　　褶子叔原来在邻村养猪。邻村本来没有猪，养猪这件事是城里人吹出来的生意。他们说城里风大，经常把猪吹起来，吹起来就吹跑了，吹跑了没肉吃，村里的猪肉就值钱了——所以养猪这件事，就是“站上风口，洞见未来”。于是全村开始养猪，养的猪比人多，竞争激烈，甚至有的人自己没猪就用麻袋往泥里一滚，硬说是猪。褶子叔不愿造假，就转行了。

　　修鞋生意越来越差，褶子叔渐渐买不起肉包子给包子了，后来连馒头也买不起了。终于有一天，他开始借钱。乡亲们也没怎么犹豫，都解囊相助，因为能这样对待狗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借够了钱，褶子叔跑路了。从此再没人见过他和包子。

　　一年后，大家在电视上又看到了他。包子不见了，褶子叔也能正常走路了，他变成了颠覆创新、不守常规的互联网科技养猪明星，成了人生赢家。

　　他终于站上了风口，但是没有洞见未来。后来，听说他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死了。

　　总结褶子叔的一生：一个曾经守规矩后来不守规矩的人，因为遵守交通规则而被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结束了一生。

　　这是个很复杂的世界。

　　冯内古特（KurtVonnegut）曾经研究过故事的形状，他觉得人类讲出的故事都是有形状的。他画了一个坐标轴，横坐标从“开始”

　　到“结束”，纵坐标从“人生赢家”到“惨不忍睹”。然后他把故

　　事情节在坐标轴上画曲线。

　　上面的几个故事，就变成了这样：

　　故事的形状

　　这几个故事您都听过。第一个是《灰姑娘》，第二个是《变形记》和《哈姆雷特》，第三个是《指环王》。有开始，有高潮，有反转，有结局，它们都有形状。

　　而第四个故事，整条线几乎趴在横坐标上。人物是好是坏没法归类，命运是好还是坏也没法预测。这样的故事没有形状，但是最接近真实的人生。

　　在真实人生中，我们都是一系列际遇的经历者。这些遭遇就像一个个小山丘，我们上坡又下坡，下坡再上坡，您不会知道在终结的那一秒，您是在坡上，还是坡下。

　　冯内古特也爱把这种混沌和不可预测，写进自己的作品中。他把纵坐标揉成一团，让您分不清好坏，又把横坐标揉成了一团，让你分不清开头和结尾，顺序完全打乱，甚至在开头就告诉了您结局。他所有的故事中，过去、现在与未来永远存在，而且永远同时存在。

　　如果您可以同时看到一颗星星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天空中的位置，把这些轨迹连在一起，就像一盘堆放得乱七八糟的炒面。您能看到，但是没办法改变，正如您的人生。

　　秦晖给冯内古特点了个赞。他解释为：“大概率因果”只会在历史的一个环节起作用，近乎“必然”的东西通常只在短时段发生。因果链一旦延长，就没有大概率可言。长时段的历史本质上是“测不准”的。

　　您的人生、国家的命运都是如此。

　　但是人性决定我们需要听一个有头有尾、有曲线、有逻辑的故事。至少在可见的未来，要看到一条起伏有序的曲线，至少要能看得出半生的形状。

　　我觉得，如果在可见的未来，非要把这个世界看出个形状，那它更像一个俄罗斯套娃。

　　套娃可以有很多层。无论您在第几层，外面一定还有一层。

　　人没有极善极恶，事情没有全对全错，故事也没有纯悲纯喜。曾经的耀眼光环，转眼变成早有预谋，什么变了？其实人没有变，事还是那件事，只不过很多时候，您看不到套娃的外面一层。

　　在没有战争的和平时代，您和我的生活，各自是一个小套娃。我们头上有一个大套娃，叫作经济政策。

　　这个套娃是政府、央行、商界巨头和能决定经济政策的大佬们的游戏。他们按照“最优结果”，设计出大套娃的形状，也就同时决定了下面若干小套娃——您和我的生活形状。这个形状也许是最优的，也许不是，但是您和我没法决定。

　　如果央行决定把短期利率按在地上摩擦，让它继续为零为负，

　　我们的套娃，风险胃口会继续膨胀，表情饥饿，眼中闪着绿光，对

　　收益的渴望溢于言表。所有有“负债端”的套娃，手臂都变得像橡

　　胶人路飞一样，可以无限延伸，不管高收益有多远，也要拼命去抓：

　　现金去抓高收益债，债去抓美股，股去抓风投，风投去抓小黄车和

　　比特币。

　　所以您觉得小黄车和特斯拉，2018年您见过的所有烧钱机器，还有之前几年的盛世奇景，都是时代的奇迹吗？

　　正相反，它们是时代的产物，是大套娃塑造出的小套娃。如果没有中东土豪主权基金，孙正义千亿愿景基金，还有满世界QE放出的洪荒之水，您觉得它们会在哪里？如果大套娃没有了，它们又会在哪里？

　　您还是不知道答案。

　　这款小套娃，就是您和我半生的故事形状。我们就像冯内古特《冠军的早餐》里的那两个酵母，在一起探讨人生。一边讨论生命的意义，一边吃糖，最后在自己的排泄物中喘不过气来。由于智力有限，最后谁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正在做香槟。

　　不过，在这个套娃中，您仍然可以“自我唤醒”，意识到自己

　　的形状是如何被大套娃“塑造”的。清醒的人，才能最早看到太阳。最后再与您一起欣赏一首诗歌节选：

　　Thatisnocountryforoldmen.TheyoungInoneanotherarms,birdsinthetreesThosedyinggenerations-attheirsong那绝非老年人适宜之乡。青年人互相拥抱着，树林中的鸟雀——

　　那些濒死的世代——在歌吟。（译文选自傅浩译本）

　　这是叶芝的《驶向拜占庭》。科恩兄弟的电影《老无所依》，片名就是借用诗的第一句。这部电影没有嫌弃老年人，所谓“老无所依”，指的是这个世界没有一劳永逸的公式，人生没有固定的规矩。面对随时可能反转的剧情，您的武器无法依靠，您的身份无法依靠，您的能力也无法依靠。

　　如果死守固定模式，您也终将老无所依。世界变了，整个版本都在升级。您该做的，不是继续在旧版本

　　里找出口；而应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到新范式，掌握新的游戏规则。那在新游戏里，您要不要再掷一把骰子？掷不掷，其实结果的概率是一样的。

　　穿越故事一：我们该如何走向未来？

　　切·格瓦拉，您好。今年是2016年。昨天我工作满八年。总结下来，除了年龄同比增长，阅历小幅微涨，脾气大幅领涨外，

　　更强烈的感觉是困惑与日俱增。我工作的领域，正面临一个生死攸关的转型时刻。很多人说它会被颠覆、会消失，人类将不再需要它。

　　五年前，布莱特·金（BrettKing）a写了本Bank2.0，说银行会变成一件事情，而不再是一个地方。我嗤之以鼻，因为他说的未来，我根本无法将其视觉化。

　　三年前，马云说要改变银行，听起来像是火星人的语言。一年前，我突然发现自己整年没用过网银，却已经离不开支付宝。去年，我身边很多小伙伴们都换了战场，连领导们也密集挂靴——他们把银行的皮鞋挂起来，换上了科技精英的德比鞋。

　　昨天，有位在FinTech（金融科技）领域振臂高呼多年的人士，在我面前列举银行里正在被取代的职位——柜员、会计、运营、授信、做市、交易、理财顾问。这都是我的日常生活。他一个一个地数着，

　　aBrettKing，新型银行Moven的创始人。著有Bank3.0、Bank4.0等畅销书。曾被《银行创新》杂志（BankingExchange）誉为“破环创新之王”（KingoftheDisruptors），也曾被《美国银行家》杂志（AmericanBankers）选为“年度创新人物”。

　　我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升起，就像墨水一滴一滴点进水里。

　　对此，我刚开始决定把头埋在沙子里，继续做一只鸵鸟。毕竟

　　我还没看到结局，它也许仍然不会发生。只要我把头埋起来，就可

　　以继续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只是最近我逐渐感觉到，露在外面的左腿开始冻僵。一股冰冷的水流正没过膝盖，它来自寒冷的经济、加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还有市场规则的重新洗牌。我的右腿也开始受到强风吹袭。风里夹着石块——红包、区块链、众筹、网贷、机器人投资顾问……这些石块越来越大，越来越锋利，把我的支付、融资和投资三块肌肉砸得生疼。

　　还有几道犀利的目光正在打量着我的屁股。“一行三会”（2018

　　年3月，调整为“一行两会”），手里拿着巨大的监管铁棒，不时

　　地向我的屁股拍去。我一边挨打，还要愉快地喊着“再打我一次”。

　　虽然头埋在沙子里，但对双腿和屁股却没有起到任何保护作

　　用。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表现出乔治·奥威尔所说的“防护式愚蠢”

　　（protectivestupid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