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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故事里都有一个最聪明的角色Toocleverbyhalf.
所有故事里都有一个最聪明的角色。《水浒传》中,是智多星吴用。吴用灵动,点子多,不安于现状,
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愿意改变现状寻求突破。
七星聚义、生辰纲、智取大名府、智赚玉麒麟、双掌连环计、
激林冲火并王伦、曾头市“番犬伏窝”,吴用设计出一个又一个高
智商策略,智计无双!山上山下,人人都知道不能随便撩拨他。
加亮对招安的时机也看得极准。“(陈宗善第一次来招)纵使
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着些毒手,
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可惜招安是条不归路。大厦将倾时,智多星又有何用?扫平王
庆,却不得入城;征讨方腊,损失惨重。最后死的死亡的亡,剩下
的作鸟兽散。吴用殉葬宋江,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狼图腾》中,最聪明的是那群野狼。
野气逼人,又聪明得让人肝颤。虽然是兽,每次攻击却有侦察、
布阵、伏击、奇袭,战术高超。最经典的一场:狼群利用气候和地形,
把马群逼至小湖,溺之,还速冻了马肉。它们不仅聪明,还视死如归,
血性冲天,也是何等的霸气!林内林外的生物,都知道不能随便撩
拨它们。
可惜人狼不可共享生存空间。牧民超生,挤占狼的空间;狼群
高智商反抗,则更让人害怕,结果就是抄上自动步枪,军团追杀。
狼王气绝而亡,也许是最高贵的选择。
在这些故事中,还有另一种角色。
《水浒传》中,有一个蔡京。
蔡京在四大奸中比较另类。他既不跟梁山死磕,也不一味主张招安;既能派关胜围剿梁山,也可“累累寄书与梁中书,教道且留卢俊义、石秀二人性命,好做脚手”。该躲在幕后,就不跳出来;该借刀杀人,就先装不知道。最后钦宗“不加其罪”,贬官完事。
《狼图腾》中,有一群狐狸。
偷粮咬鸡,虽然也让牧民恨得牙痒,却从不像野狼,智商和肃杀之气满溢到令人类害怕。所以狐狸们只被牧民们偶尔打打,并不会被赶尽杀绝。
“吴用和野狼”这类物种,英文中有句话形容为“Toocleverbyhalf”,意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聪明的人,往往自己腰斩自己的命运。
历史上每一次颠覆性发现和创新,都是“吴用和野狼”们的杰作。他们有野生、非圈养的强力大脑,能创造“改变”。我周围就有很多这样的存在。
问题是,能在每场“小局”中风生水起,并不代表能赢“游戏的游戏”(themegagame)。因为局部最优解,往往不是全局最优解,甚至还会拉全局后腿。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陷在“局部最优”中不能自拔。这就是“吴用和野狼”的问题,虽然通关如吹灰,但是今晚能”吃鸡“的往往不是他们。
那“蔡京和狐狸”为什么总是会一起登场?
因为“吴用和野狼”开创的新游戏,会打破旧游戏规则。过程中烟雾四起,火光四溅,很容易吸引骗子、小偷和二道贩子。他们智商不够,掌控不住新游戏,却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喜欢趁火打劫,玩火揩油。小偷小摸满足不了他们,大偷大摸又不行,他们会贪婪到最后一刻。
直到新游戏被玩儿坏。梁山成为朝廷肉里的刺,野狼成为人类武器的靶子。这是“吴用和野狼”的悲壮,“蔡京和狐狸”的罪有应得。但是游戏终结清零,却没人会关心。
这就是为什么“创新”这件事,结局总是泡在泪水中。尤其是
金融创新。太阳底下真的没有新鲜事。所有的“金融创新”,无非就是两件事:(1)找到一种把原
来不能卖的东西卖掉的方法,又叫作“证券化”;(2)找到一种让原来不能长大的东西长大的方法,又叫作“加杠杆”。当两件事情被揉进同一个游戏中,配上一堆点火用的资本和一个由“吴用和野狼”们创造出的极聪明的烹饪方法:金融创新产品就做好了。
带着吴用,蔡京,野狼和狐狸这四个角色,您可以把2008年的故事重新思考一遍。十几年前,当把“房贷”同时“证券化”和“杠杆化”的方法被找到时,一个10万亿美元的游戏开始了。“吴用和野狼”首先登场。掌声欢迎一度统治整个金融宇宙的金融数学工程师、华尔街中的华人骄傲:李祥林(DavidLi)。李祥林用一个简单优美的数学公式,构造出一个违约相关性模
型:如您所知,就是奠定CDS、CDO(担保债务凭证)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理论基础的“GaussianCopulaFormula”(高斯联结相依函数)。
推进剧情前,有必要解释一下模型中最关键的“相关性”概念。我用沙尔蒙在Wired那篇著名报道中的例子解释下:
假设“爸妈吵架”“头上长虱”“看到踩香蕉皮滑倒”“考试垫底”这四件事,在小丸子同学身上发生的概率分别是5%。突然,您发现小丸子还有个同桌,叫小新。您可能就得重新考虑下这四个概率:小新同学爸妈吵架与小丸子爸妈吵架有必然联系吗?应该没有,所以二者相关性为零。小新同学不洗头,长了虱子,那同桌小丸子同学头上长虱子的概率可能是50%,二者相关性为0.5。小新同学看到别人踩香蕉皮滑倒,小丸子也看到的机率可能高达95%,因为他们是同桌,所以相关性接近1。如果小新考了倒数第一,那小丸子也考倒数第一的概率是零,因为垫底的只有一个,所以二者相关性为负1。
如果小丸子找您借钱,还不还钱由这四个因子决定;那么要给“小丸子债券”定价,考虑小新的存在和忽视小新的存在,结果天差地别。
模型,不管智商含量多高,永远是复杂现实世界的简化。它本身是中性的,只有脱离假设条件的滥用,才会使它变得有害。
被谁滥用?蔡京和狐狸们。
他们借李祥林的模型,把原本已经很复杂的资产,切割分层(tranching)。智商不够,假设来补:假设相关性会永久维持,假设房价永远不跌,剩下的杠杆来凑。
把不现实的东西带进现实,就像二师兄硬把嫦娥姐姐从月球上
拉下来做老婆,结局一定是崩溃的。这个不用高智商也能明白的道
理,被“蔡京和狐狸”们的魔术表演掩盖了。等到李祥林试图警告时,
已经没人关心了。这是不是也很像我们当年的股指期货?一个精致
的蛋糕,最后谁都没吃到。
到这里,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历史的车轮碾过去又碾回来,当年的“高斯模型”,现在似乎
又增加了什么东西。
这次,“吴用和野狼”诞生在虚拟空间的社区里,带着一个野
生的“去权威”念头,创造出一款惊为天人的数学算法,命名为区块链。
新游戏规则下生成的“CDO”,命名为比特币。
比特币也许是个大泡沫,也许是一种革命,但它每天都在帮我复习由“吴用”“野狼”“蔡京”和“狐狸”联袂主演的金融大历史。
“吴用和野狼”在创世纪,造出能和外星人讲“信任”的数学算法,再用这新语言写出一款进入人间的新游戏“比特币”。“蔡京和狐狸”们听闻,有两个内心活动:(1)好东西,有波动,无穷无尽的赌码,可以搞搞;(2)先找杠杆“借”到这东西。
接下来就是您熟悉的华尔街游戏场开发史:交易所出现了,期
货出现了,做空“借量”的“融资融券”出现了,机构虚拟币回购
和Repo(购回债券)出现了,各色指数基金出现了,虚拟币对冲
基金开始排名了。
产业链向上游延伸,挖矿端出现了制造业打法,把矿场当工厂,一进几十亿投资;能找电,有资源,还能出海去建矿。向下游延伸,比特币ETF(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已经在路口了。虚拟再向虚拟延伸,“蔡京和狐狸”们很快发现,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概念,不就是造衍生品的完美原料吗?
真实世界中的bug,在虚拟世界中都能变成新筹码。在上个“次贷轮回”中被监管差点憋死的“创新思维”,在虚拟世界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每一次“megagame”终结时,“吴用和野狼”们的闪光时刻也随之结束。结果也少不了街头斩首示众,杀鸡儆猴,比如被华尔街千夫所指,黯然回国的李祥林,还有被“车裂”的雷曼和贝尔斯登。但是“蔡京和狐狸”们总能换个马甲,随时附体到新游戏中。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都期待的动物管理员把狐狸们拉出来吊打的那一天,始终不来。于是最悲伤的剧情出现了:
始于创新,崩于滥用的剧情总会出现,恺撒的归给恺撒,神的归给神。但结果总会给一种力量赋能。这种力量不杀狐狸,它们在乎的是狼图腾族群,和对“创新”宁可错杀不可漏网的念想。它们要看到乖巧的鸽子。
吴用和狼图腾总会改变世界,但是“庞贝册为我封地时,庞贝已是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