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刚刚下了场雪,运动场上的雪是不清扫的,天气冷,到运动场活动的人少,此刻整个足球场地上还是白茫茫一片。十二班的男生们不在乎这些,咔嚓咔嚓地踩着雪跑得贼快,脚底下打滑,不时就摔倒一两个,那不算什么,追球比追女孩猛多了。
几天没活动,男孩们像是玩不够,下午放学铃声响了,大家都表示趁着天还亮想再踢一会。杜翼就说每伙出一人给大家买饭,让胡泽宇下去。胡泽宇一听就不干了,说他也没踢够,不能每次踢球都是他跑腿买吃的买喝的。就换了一个人去买饭,场上继续踢。
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定数,该着胡泽宇要摊上这一劫,不然每次踢球打球他总是心甘情愿、积极主动做后勤服务,为什么这次非得逆天行事呢?
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运动场里平时没有灯光,暗着暗着视线就相当模糊了。但只要还能看见球影,少年们就不想退出去。
一个高空球向杜翼这边飞过来,杜翼脚下灵活地找位置,准备顶个头球。胡泽宇是踢盯人中卫的,虽然盯不住杜翼,但职业精神不能缺,杜翼在哪里,他一定要奔哪里,看到杜翼脚步放碎等着顶头球,就大步流星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就像三步上篮似的,最后一步腾跃起来,跟杜翼去争顶那个球。
两个人的身体在空中相撞,按理从重力学的角度分析,杜翼是撞不过胡泽宇的,好歹人家有一个“大狗熊”的外号,但这时比的是身体素质和技术能力。杜翼久经沙场,在碰撞的关键时候,条件反射般发挥自我保护功能,身体相撞点就使出力量向反方向,给对方一个推力。继而,胡泽宇没碰到球,身体先倾斜着向下倒。
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由于地面被雪覆盖,原本地上有什么,谁也看不见。按理说,运动场外圈是塑胶跑道,里面是足球场,地面上都应该干干净净的,每次踢球也都随时把场地上的异物清除。但不知是谁在何时将一块石头放在这个地方,被雪覆盖上谁也没察觉。
胡泽宇落地倒下,右小腿正好硌在这块石头上。而他身体倒下的地方正好是杜翼下落点,杜翼随后就落了下来,双脚踩在他的腿上,只听“咔吧”一声,然后胡泽宇一声惨叫。
杜翼踩上他的腿自然失去平衡,扑倒向一边,听到惨叫心里呼声“坏了”,赶紧爬着问怎么了。胡泽宇两手抱着不能动的腿只管“哇哇”大叫,少年们全都围了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杜翼冷汗直冒,站起来说:“李文斌快去校门口打车,张鹏你先背上胡泽宇,程皓枫去找衣服,加上黄腾,咱们几个带他上医院。其他人回去报信。”
几个人几乎用尽了力气把胡泽宇放上出租车,赶到医院。自是挂急诊,开了各种检查单。平时杜翼、程皓枫、张鹏的身上都带不少零用钱,架不住检查项目多费用高,凑来凑去还是不够,就先找重要项目检查,比如CT。
等片子时,苏夏和李文斌急急赶过来,看到躺在检查床上疼得直流眼泪的大小伙子,苏夏立刻失了力气,一个站不稳,歪在李文斌臂弯里。
杜翼赶紧过来,拉住她一条手臂,满眼的自责和难过。苏夏借着他的手力站稳身子,说:“其他人都好好的吧?”得到肯定答复后,从包里翻出手机,对胡泽宇说:“老师没来得及查家长资料,你把你父母电话号说一下行吗?忍着说一下。”
拨完电话,对少年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都回去先吃饭,晚自习黄腾杜翼管一下。”
“我也留下,可能要搬来搬去的,你一个人不行。”杜翼说完,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离开。
CT片出来,医生确诊是骨裂,暂时不用手术,需要先住院,边治疗边观察。苏夏拿出所有钱正在数,胡泽宇的父母到了。
得知儿子小腿骨裂后,不急着张罗办住院,先冲苏夏嚷嚷事故责任在谁。苏夏说:“先办手续住院治疗再说,我身上只有五百块,你们有多少?”
胡母扯着嗓子喊:“学校是咋回事?家长把孩子交给学校,却得不到安全保障,出事了还得我们自己负担医药费。”
苏夏实在理解不了怎会有这样的奇葩父母,到底该急的是什么问题啊。“那个,我们承认责任,但现在紧急的是赶紧交款治疗。我们谁也跑不了,让孩子先治伤再算账不行吗?”
胡父边掏钱包边说:“你们应该带责任人来。我们把钱付了,过后他不承认咋办?”
“是我踢球摔伤的,是我自己摔的。唔……”胡泽宇崩溃地哭喊起来。
医生过来指责他们在医院喧闹,胡家父母这才拿出钱交了住院费。
一直折腾到很晚,胡泽宇的腿打上了石膏,他也挂上点滴,并喝了一些粥。苏夏打算带杜翼先回去,胡父胡母拉住她,在走廊上展开兴师问罪:“这么冷的天,你当老师的,咋能让孩子踢球?现在学习这么紧张,还让他们玩,老师是怎么管学生的?”
“是我的责任。”苏夏刚要说话,被杜翼抢了先,他直视胡父,眼皮都不动一下:“踢球时我跟胡泽宇撞在一起,他摔倒后,我压了他的腿,成这样了。责任我来负,该负担什么找我。”
“杜翼!”苏夏一把扯住他,但没能让他的脚移动分毫,他一直淡定地直视着胡父。苏夏转对胡父说:“责任在我,是我看孩子们学得太累了,让他们出去玩一会换换脑子。我来负这个责任,不关这孩子的事,学生们玩的时候磕磕碰碰,不是故意的。”
“啥玩意?是老师让他们玩?那老师得负责了,没啥说的。”胡母气哼哼地嚷。
杜翼还要说话,被苏夏一个巴掌拍在后背。胡父说:“老师肯承担责任,倒还是个好同志。这医疗费、营养费什么的,加在一起可不少钱啊。”
“没事,多少钱我都会付,让胡泽宇治好腿是关键。再说,孩子们都买了医疗保险,医药费花不了多少。”苏夏说。
“我没给儿子交保险费。咱儿子身体结实,交那个钱也用不上,浪费。”杜母大大咧咧地说。
苏夏满脑子黑线,打量这对夫妇衣着相当考究,她印象里他们也是生意人,怎么在每年五十元的学生医保上如此计较。确实有这种人,给自己花的钱会挥金如土,不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即使极其重要也吝啬得可以,嗜钱如命。
看了苏夏一眼,杜翼说:“所有费用我来付,今天的算你们垫的,我会补齐。”
“好,胡泽宇爸爸,不管谁负担,肯定不会让你们家负担就是。您还有别的要求吗?”苏夏温言温语地说。
“有啊。”胡母大声道:“我儿子伤了,我们家人得护理吧?这误工费是一笔,营养费是一笔,精神损失费就不好跟老师要了,最主要的,我儿子耽误学习怎么补偿。我儿子能考上北大,这一耽误只考J城大学,耽误了他一辈子前途,你们怎么负担这个?”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奇葩!苏夏的神经承受能力有限,不得不承认已被这对父母击得溃不成军、无从抵抗。她虚弱地闭了闭眼,不敢看杜翼,怕他忍不住发火,一拳能让胡父跟儿子一起在一个病房当病友。
“这个不是问题。”杜翼的声音异常镇定,苏夏转过来疑惑地看到他脸上的气定神闲。
“两位长辈,你们在家长会上拿到期末成绩单了吧?胡泽宇今天之前的成绩是什么样,咱们都心中有数。他住院和养伤期间不能上学,我负责每天来帮他补习,过年除外,保证他高考的成绩不会低于这次期末的排名,这样可以吧?”杜翼平淡的语气里却有着无形的威严,饶是胡家夫妇两个长辈也觉得两耳嗖嗖冒凉风,谁也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