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黑沙给我的五日期限，只剩下最后了两天。
暴雨，大月朝建都以来从没有经历过的暴雨，在岳阳城十几万百姓惊恐的眼神中一刻不停的下了三天。
我默默的跟在佛果的身后，跟着他从皇子府开始，乘着一艘小船，循着曾经的大街小巷视察着岳阳城受灾的情况。
触目之处，水深及腰部，水面上漂着数不清的家禽和死猫死狗的尸体。年久失修或者泥垒的房屋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店铺关门，百姓的房舍一片寂然，漫天的雨幕里，除了耳边不时有倒塌的房舍掀起的轰然响声传来，整个岳阳城已然成了一片了无人气的汪洋泽国。
因为转移的及时，大部分地势低洼之处的百姓们已经转移到了山上的寺院里。七年前流民挤满寺院，到处是凄哀痛哭的场面再一次出现在了我和佛果的眼前。寒冷、饥饿，恐慌摧残着百姓们的意识，孩子们躲在母亲的怀里，瞪着惊恐的双眼眼巴巴的盼着救灾的馒头能快一点迟到嘴边。白发苍苍的老人们，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干枯如树皮的脸上是令人锥心的悲怆。
佛果一直沉默着。今天惯例的早朝也因为大水淹没了道路，被迫中止了。水面上，凄风苦雨中，官府送粮食和药品的小船不停来来往往，现在十几万人的饭食，是最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还能撑几天？”我垂下头，佛果紧皱的眉头忧郁的神色，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我已经吩咐把岳阳城内大小粮仓都打开赈灾了，只是很大一部被水浸湿受潮，恐怕……即使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湿乎乎的挂在他日渐瘦肖的身体上，清隽的脸上，不停地有水流淌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问出这一句，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喉咙口。即使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可我还是自私的想听那样的话语。
“哎……佛祖定是在责怪惩罚佛果，”他痛心的模样更加令我凄然。“只是殃及岳阳城内无辜的百姓，佛果就是下地狱也难逃罪孽！倘若苍天有知，那就直接惩罚佛果一个人吧，不要让十几万百姓再次遭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的悲惨命运！佛果自登基后，不但没能为一方百姓带来福祉，反倒拖累了他们……”他极力躲避着我的目光，凄然的别过头去，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我看到深邃的眼眸里泛起的泪花。
他哭了，看到灾难中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到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岳阳城变成一片泽国，他心如熬煎。外忧内患，让这个风轻云淡的男人，让这个一派温情的男人在我面前再也掩饰不住他内心巨大的悲恸和深深地自责，哭了……
闭上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我知道自己必须该做什么了。“佛果，你……后悔吗……”只是，我还是会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内心隐隐涌动出一种期盼。
也许是风声太大了，也许是雨声太大了，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小了，我静静的等了许久，却没能听到佛果的回答。
雨还在肆虐的狂泻，我的心一片潮湿。
我平静的走到佛果的面前，板着他的肩头，深深地凝视着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男人，轻轻说道：“佛果，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一个办法，定能消退水灾，还百姓们一个繁荣安定的岳阳城。”
“十六，佛果真的很无能……一点法术也没有，不然……不会总把困难推到你的面前……”佛果愧疚的垂着头，自责的叹息。
“不，这次的办法不仅需要我，更需要你的参与！”我仰起头，抛出一个海十六式的笑容，这个爽朗傻傻的笑容，我几乎将它忘记了。
“哦？什么办法？”一簇希望之光燃起，佛果紧紧地盯着我，渴望的眼神令我的心猛地疼起来。
再次深吸一口气，我故作欢快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冲喜，冲喜你听没听过？”
“冲喜？”佛果不明就里。
“是啊，百姓间流传着这样的做法，倘若谁家的儿子有久治不愈的疾病，就给他办一场喜事，娶个媳妇进门，借着喜气把晦气和灾难统统冲走！你是一国之君，你不如办一场咱俩的婚礼，借着这场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把降临到大月朝的灾难统统赶跑！”我很认真的说着，可佛果却摇了摇头。
“十六，你太天真了，这种做法本是民间的流传，对这场涝灾起不了作用的，况且……虽然……几天前我确实责令李丞相去*办你我的婚事，可如今，岳阳城变成了这样，我还如何能不顾百姓的水火安危，独自举行你我的婚礼呢，还是把这件事暂且推迟到水灾退了吧！”佛果再一次歉疚的将眼神飘向了一旁。
“管不管用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那得老天爷说了算！你说对不对？只要回府后，你焚香祷告，把我俩的心意和老天爷说一说，看看他的反应，再做决定也不迟！”我笑笑，挽起他的胳膊，“好了和尚，先别伤心，赶紧随我回府，拜菩萨，拜观音，拜土地，拜龙王，拜雷公，拜电母，拜你的佛祖去，总之凡是神明，不问出处，咱们全部挨个拜一个遍。我就不信感动不了他们！”
“那你去哪？”佛果疑惑的拦住我，此刻，我已经探身，即将翻身入水。
“我去水里面看看有没有我的姐妹们，这么大的水，说不定就把她们冲到岳阳城里来了呢，好久不见，怪想她们的，诶，你先乘船回去，我走水里，快得很，说不定比你到家还要快呢！”我回头，甩过去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等他回应，哧溜一下钻进了水中。
透过浑浊的污水，我回头，看向佛果，竟有一霎那间的恍惚，这个画面，多么熟悉啊！一叶扁舟上，一个清瘦的身形，两汪探询的眼眸，一脸关切的投向水面。只不过，满脸忧虑取代了一脸温润，他的掌间再也没有了乌黑的佛珠。
佛果，遇见我，真的是你的应劫……
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其实根本也用不着我费心去寻找，游出了江口，黑沙就赫然出现在了江海衔接的入海口处。滔天的巨浪里，黑沙一脸杀气，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嬉皮笑脸，和吊儿郎当的谄媚。
“哼，你终于还是来了。”巨浪排山倒海向我头顶压了过来，我狼狈的躲避着，还是被黑沙的愤怒打的一阵趔趄。
“你到底要祸害多少人，才肯罢休！”看到他，我反而不再恐惧，冲口而出的是满腔的愤恨。我冷冷的打量着他，在他身后的海水中，翻滚的浪头里，一片黑色影影绰绰。
黑沙一阵狂笑，夹杂在历风急雨中，听上去令我不寒而栗。
“祸害多少人？哼，我可以告诉你，倘若你今天不出现，那大水就会漫过岳阳的城墙；倘若你明天仍旧不出现，那身后的这群鲨鱼就会冲进岳阳城，见一个杀一个；倘若第五日，你依旧没出现，那躲在寺庙里的十几万人就会成为佛果的陪葬！到时候，你就是再疼他，再舍不得他，你也只有当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寡妇的份了！看来，你还算明白，知道怎样帮助和尚摆脱这场灾难，既然来了，那就随我回大海吧！”
“不，等等……”我慌乱的向身后退去。我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不想这么快就跟他走。
“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尽！”黑沙气哼哼的眯起眼，目露凶光。他上前紧*一步，再次掀起一排巨大的浪头。我扫视着整个大海，放眼望去，浩瀚无边的大海像一头极力隐忍着的雄狮，积攒了无穷的愤怒，天水模糊成一片，只有一声压过一声的海浪的咆哮，冲击着我慌乱彷徨的心。
这个抉择，无法逃避，可我还在侥幸的边缘徘徊着。抉择，悲情的抉择，毫无退路的抉择，令我撕心裂肺的抉择。
海姥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从开始我就不是一条好人鱼，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成不了仙，我也救不了海底众多的人鱼姐妹，我甚至也救不了自己。“我们人鱼只有两条出路，或者终生为精灵，遭受黑沙的欺凌，或者修炼成仙，与他平起平坐。”姐姐的话犹在耳旁，我苦笑一声，我也辜负了海芙。
我傻，我笨，我就是海姥姥嘴里的笨女人，就是一个跟在海龟身后四处蹚浑水的笨女人，可惩罚，请不要降临在佛果的头上，是我害了他，是我搅乱了他的修行，是我将他置于众人的指责和揪心的自责，是我将他带入了万劫不复。这一切的罪名，皆是因为我，一个世人眼中的妖精……
“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默默的迎上黑沙烦躁的目光，我内心突然一片空明。我不入地狱，谁又入地域……
“李丞相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不过……”黑沙沉吟道：“你必须把体内所剩的阳气尽数渡给他的女儿，否则，我无法相信你！”
我凄然一笑，默默转身，黑沙自以为是的将我的退路封死了，但，即使他没有这种戒备，事已至此，我还可能有别的选择吗？
夜已深，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想我吗？”我呵气如兰，细语缠绵，用柔软的舌尖触碰他微颤的唇角。
“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他的眼睛是千年古泉，他的唇是万丈深渊，颤抖的手轻地褪去我的衣衫。
我眼含水的柔情，锁定他的痴迷，手像春风拂过，剥落他的僧衣。迷离的目光痴缠的驻留在他的眼眸。两汪深潭中，我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妩媚的妖娆。夜风遁入寝室，吹散我如瀑的黑发，抖落我满身的忧伤，在这暴雨初歇宁静夜里，我幻化出倾城妖媚，隆重登场。
“我美吗……”舌尖细碎，滑过他紧绷的喉结，滑过他火热的胸膛，驻留在他起伏的小腹辗转徘徊。佛果身体紧绷，无助的双手插入我如瀑的发丝，牙齿咯咯作响。
“美……美得令我心碎……”欲望燃烧着他的意志，祈求的目光贪恋的凝视我每一寸*的肌肤。
今夜，我要用自己的身体发出最致命的诱惑，让我的男人在幻想和期待中沉沦。今夜，我要让他用灵魂和身体共同去体会，混合在女人身上的圣洁和妖娆。今夜，我要用最神圣的方式，撩拨起男人最狂野的激情。今夜，我要让他记住一个女人所能给他的享受、*、狂野、灵肉合一的震撼，以及绝望的抵死缠绵……。
他的气息粗重，挥汗如雨，月色中，健硕的肌肤泛着莹莹光芒，每一次起伏伴着他从身体最深处的呐喊，完成了他灵与肉的撞击与升华。我知道，我已经活在了他的身体里，活在了他的心里……
一切都结束了，佛果粗重的喘息声在我身下渐渐平缓，他无力的手指细细描画着我每一寸肌肤，久久的不忍离去。
“我从来不知道，做你的男人，原来可以活的如此滋润……”一种潮红浮在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是鲜有的满足和叹息……
“还有力气吗？”我挑衅的佯装再次进攻。
“别……饶了我吧……”佛果眯着眼睛，嘴角挂着最舒畅的笑意。把我从他身上拉下，紧紧地搂住。
“明天吧……明天你将是我佛果的新娘……来日方长……”
头埋在他的胸前，我依旧能清楚的听到他如雷的心跳。一声深深地叹息，仿佛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
“人言是牡丹，佛说是花剑，射人入骨髓，死而不知怨！”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和尚，如果，我死了，那你一定要将我抱在怀里，让我闭着眼睛，听你讲天堂和地狱，不知不觉中，在你的怀中慢慢死去。然后，你将我埋在大海边，让我的坟茔上开满了细碎的勿忘我。在一个微雨的清晨，你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沿着蜿蜒的小路而来，在我的坟前默默伫立，然后为我流下几滴佛祖的眼泪，让我知道，我一直活在你的心里……再然后，你转身，面向大海，在海风中等待着邂逅你的另一个妖精……好吗……”我细语如丝，睫毛上，一颗泪珠微微颤动……
夜色中，除了猎猎的风声，一片安宁。我轻轻抬起身，近乎痴迷地凝视着他安静的睡姿，嘴角浮现出凄迷的微笑，明天……何其遥远！
缓缓的打开大门。细碎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尽显孤独。如洗的夜空中，深蓝色的天幕点缀着无数颗璀璨的繁星，一轮皓月静静地凝视着我，恰如许多年前，无忧无虑的躺在海面上，随波荡漾。
凝眸处，沧海桑田，物是人已非……
一顶软娇早已等候在大路的尽头，轿帘高高的撩起，而在我眼中，却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静等着将我一口吞噬。
我也知道，我的脚步一旦迈进这顶软娇，迎接我的将是万劫不复。另一个女孩，李丞相的女儿，将会取代我成为婚礼的新娘，当佛果满怀柔情的掀起她的盖头时，那张娇羞的面孔将会和我一模一样。
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从此后，一代帝王佛果将会摆脱所有的病诟，携手他美丽清纯的皇后，专心致志地为大月朝的子民们谋福祉，从此后，那个佛的妖精，便深深地埋藏在了我的记忆中，也许，会随着忘忧河水，漂流到远方……他会缔造一个极乐之邦的神话，而我，则只会成为一个深海人鱼姐妹们口中的传说。
一条人鱼，违背了祖辈留下的宗旨，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大月朝的太平和安宁，还给了大月朝一个宅心仁厚无牵无绊的帝王，那我，究竟是罪人还是圣人……
我的父母在盂莱，因为路途遥远，李丞相的丞相府便成了我出嫁前临时的娘家。今天，佛果不能和我见面，临别前，他强自按捺住满心的欢喜，在我的额头印下了深深地一吻。我久久的注视着他许久不曾展露的笑容，舒心温和重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这一幕，定格在我的脑海，这一吻，烙印在我的灵魂。
我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喜笑颜开的围着一个一脸羞红的女孩儿，今天，她才是婚礼的主角。
“海姑娘……”一声咳嗽，李丞相目光闪烁的站到我的面前。
“良辰吉时已到，过不了多久皇宫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你看……”他话只说出半句，剩下的半句我却洞若观火。
暗暗叹口气，我默默站起身，缓缓地向那个被幸福羞红脸颊的女孩子走去。
“知道你叫什么吗？”我轻轻问道。
“李爱媛……”小姑娘慌乱的看我一眼，看向一旁。
“记住，从这一刻起，你的名字不再是李爱媛，你的名字叫……海十六……”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心底的坚强碎成满地凌乱。
“如果生下男孩，小名就叫小鬼，生下女孩，小名就叫小怪……”鼻翼内一阵酸涩，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最爱穿那件褐红色的僧衣，即使身为帝王，他还是保持着僧人的各种习惯，所以，晚饭你只能独自进食，你的梳妆台上永远不能摆放俗艳的花蔓；跟他在一起，你要学会做他的母亲，在他彷徨无助时，给与他最无私的关爱。夜里，如果他仰卧着睡着了，请你一定把他搬成侧卧的姿势，因为他后背受过伤，半夜经常会疼醒……还有……”泪，无声滑落，“不要在菩提树下舞蹈，会令他担心；也不要回盂莱，那里会引起他太多的回忆；还有，提醒他每天刮胡须，最近他太忙，经常忘记……还有，同床共枕时，他最喜欢听得一句是‘和尚，我就是你的妖精……’”我轻轻抽泣出声。
“姐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好吗？”一团盛装的鲜红在我的泪光里慢慢靠近。一张娇媚的面孔在花团锦簇中略带青涩。李爱媛目光柔和的看着我，递过来一块手帕。
“姐姐，请放心，我会把陛下照顾好……如果……如果姐姐想他了，我不介意你回来……”秋水盈盈的眼眸忐忑的垂了下去。
“谢谢……”我张张嘴，话还有很多，可却茫然的不知从何说起。
远远的，一阵喧嚣的鼓乐声传了过来。我一惊，愣愣的向门外望去，空洞的目光却不知停在何方，心底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坍塌。这一切，是真的……我再也不能抱有任何的幻想，迎亲的队伍就等在门外，而眼前这位花一般鲜嫩的女孩，就要成为我，从此永远陪伴在他的身旁。
“海姑娘，您还是不要再犹豫了，否则……”李丞相精明的看出了我的情绪波动，及时提醒着我。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可此刻皮肉的疼痛却掩盖不了我内心的痛苦，这种痛弥漫了我的全身，令我不能呼吸。
“否则……哈哈……”下句话就留在肚子里吧，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他们父女知，黑沙知，我知，而只有佛果不知。
送走李丞相父女，我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屋子里，刚才还是噪杂混乱，拥挤不堪，转眼间人去楼空，萧索清冷。主角已经坐在了花轿内，而我则成了一个再没有一点用处的闲人，我之所以还等在这里，只是因为按照他们的秘密，我只能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悄然离去，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消失在我自己的记忆力……
月亮，迟疑着，爬上半空。我望一眼灯火辉煌的二皇子府，燃烧的烛火点亮了半个夜空。今夜，会是一个举国欢庆的盛大时刻，而我，却是一个凄苦的旁观者。
海风静静地吹，吹散我如瀑的长发，曳动我淡蓝的衣衫。黑沉沉的海水低低的呜咽着，为我奏响生命的挽歌。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海姥姥凶巴巴的声音犹在耳旁，我终于知道，一开始遇见，你我就是今生的应劫。你，历尽磨难；我，在劫难逃。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要让你堕落得心安理得。”这，是我曾说过的吗？仿佛已经过了几百年，太久太久。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似乎空无一人，可我分明听到那一尊尊沙子捏就的佛像，夜风里碎裂开来，发出令我揪心的咔咔声。海滩上，支离破碎的沙像旁，只有我的脚印盛满孤独。寒冷的秋风中，我的身体滚烫，昏软，也许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我还在拼命的捏呀捏，一边捏一边哭泣。
细雨如丝的江面上，轻盈的一叶扁舟中，你一身僧衣，伴着温润的神色。你缓缓拨弄着掌间乌黑的佛珠，轻声吟诵着经文。我只记得你清澈的眼，以及使经文化作笙歌的嗓音，那时竟没有发现，自己已被深深的打动。
“你媚到我了。”夜色中，你的僧衣猎猎作响，清瘦分明的脸庞泛起红晕。可你知道吗，媚你成功，我却为什么感到如此悲伤？
我拼命捏啊捏啊，泪水簌簌滚落，滴在手中沙子捏成的佛像上，如果时光轮回，我宁愿只做一只人鱼，只做一只佛的妖精。
沙粒从我指缝间滑落，我凄然一笑，现在我竟连一把沙砾也捏不住了，昨夜，绝望的缠绵中我耗尽了自己的阳气，今天，我把自己的生命尽数奉献，我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烫，我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阳光升起，等待着自己变作轻盈的泡沫，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传说中，那个小姐姐不就是这样，变作了一朵泡沫飞上了天空吗？这个过程，一定很美……
只是，走过忘忧河，我还会记得他，记得那个一脸温润的和尚，记得他如笙般悦耳的嗓音，记得他羞红着脸，对我说的那一句‘你媚到我了’吗？
意识开始涣散，身子越来越轻，我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声叹息，别了……和尚，你的妖精真的走了……
是梦吗？遥远的天际，飘来一声凄悲的呼喊，十六……
“十六，你在哪？回答我呀……十六，你在哪？回来呀……十六……”佛果还没来得及脱下喜服，一路踉跄着沿着海边疯了一样向幽深的大海呼喊着。
“十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抛下我独自面对，咱俩不是说好了吗，我要和你携手退隐山林，做一对快乐的夫妻，你为什么食言啊！你以为变出一个海十六，就可以骗过我吗？我们可是夫妻啊，十六，回来，回来……”
夜，慢慢退却，黎明的曙光染红了天水交际处。一抹嫣红的朝霞冉冉升起，恰似一道虹，横跨天地之间。
“十六，等我，等我把大月朝治理成一个极乐之邦，我就去找你……”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在佛果消瘦的面颊，虽然满身心的疲惫，可他的眼睛里泛出灼然的亮光。
他迈着坚定地步伐，清瘦的身影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十个月后的一天清晨，一只巨大的海龟缓缓地爬上岸边，宽阔的贝壳上，躺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婴儿，淡蓝色的襁褓里，婴儿藕节一般胖嘟嘟的胳膊上，一串鲜红的珊瑚珠熠熠闪动着光泽，一粒乌黑的玛瑙在鲜艳中彰显着沉稳和大气。
………………
五年后，海边的崖顶上，一块青石板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爹爹，你说娘亲会回来吗？”小女孩扬起粉嫩的脸庞，水汪汪的眼睛是两汪海一般清澈的蔚蓝。
“会的，你娘亲也许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们，看着她疼爱的小怪已经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大姑娘呢！”佛果宠溺的捏了一下小女孩翘翘的鼻子，一阵清脆的笑声，在父女间荡漾开去，越传越远。
“千帆过尽，皆不是我心所爱，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我宁愿就这样，孤独也好，寂寞也罢，一生等你。十六，你听到了吗……”
夕阳里，经常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默默地眺望着浩淼的海面，静静地守候在海边，遥远的天际，天水相隔一线，浪花急急的卷来，又急急的退去，带给人无限的希望和遐想……
-----------------------------------全文完-------------------------------（PS：亲们，很抱歉，留给大家的是这样一个令人遗憾的结局，其实，水水的《宁负如来不负卿》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实体书的团圆结局，一个是网络版的伤情结局。没有办法，出于实体书销售的考虑，水水只能这样做。还望亲们能够谅解，如果想看到团圆的结局，那就一如既往的支持水水，去买一本《宁负如来不负卿》的实体书吧！捧着一本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籍，尽情的和故事里的海十六、佛果一起嬉笑，一起流泪，这种感觉只有爱书的人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