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座王城,庙会上,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戏台上上演的是一出千古绝唱《白蛇传》,三月的江南,细雨如丝,白娘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许仙一袭雪白的长衫,清秀的身姿吸引了台下一名女子深情的目光。
“蓝雅,她在这里?”慕容又是一声惊讶,看装束,不是本朝。他再次细看,没错,就是蓝雅。
慕容狐疑的目光追随着蓝雅痴痴不舍的眼神,曲终人散,蓝雅还徘徊在戏台前不愿离去。
“她在等人吗?”
“是的,可怜的蓝雅触动了芳心,她在等那个扮演许仙的英俊小生。”我轻轻一笑,原来,蓝雅一百年前就这样爱看美男呐!她那垂涎欲滴的痴傻模样,竟和现在毫无差别。
“出来了,那个小生出来了。”慕容轻声喊道。门帘一挑,卸去了油粉的白衣男子迈步走过蓝雅身边,蓝雅羞怯怯的追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飞快的塞进男子的手中,男子先是惊讶,随后漠然的看了看蓝雅,迟疑的接过荷包,径直追上了已经启程的队伍。
“啊?他……他怎么和我这么相似?”慕容飘到那个小生前面,只一眼就呆住了。那个扮演许仙的男子竟然和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身上的装束。载满演出道具的车队已渐行渐远,一棵*的树干后,一个柔弱的身影躲在树干后,满脸的惜别与惆怅。
再回头,一处富贵人家的闺房内,蓝雅形容消瘦,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
“这又是怎么回事?”慕容疑惑的看向我。
“哎,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蓝雅一看到你就魂不守舍,再也放不下,感情一百年以前,你俩就有一腿。”
“公主殿下,你不要取笑慕容。”
“不是取笑,这是宿命,只不过你不记得了。”我的目光扫过蓝雅的坟茔,心中掠过淡淡的惆怅。
“一百年前的蓝雅相思成灾,不久便香消玉损。她魂归西方的那一日,恰好前世的你再一次随戏班来到了这里,她的母亲心疼女儿的一片痴心,找到你,并苦苦哀求,虽然勉为其难,但你还是亲手埋葬了她。”
慕容什么话也没说,若有所思的看着坟茔墓碑上的字迹,眉头微微皱起,像在费力的想着什么。“我。。。好像做过这样的梦,梦境里我埋葬了一个女子,我很悲伤的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放在她的胸前,随她一起长眠于地下。”
“啊?”这次,轮到我惊讶了。“一缕发丝?青丝冢?对呀,我说为什么蓝雅的墓碑上刻着青丝冢这三个字,原来是因为你的发丝!”
“也许是吧。。。”慕容垂下眼眸,目光飘向了远方。
“别走神,接下来你俩还有一次姻缘。”我一捅慕容,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一处简陋的茅草宅院,一对小夫妻喜滋滋的打开了房门,破旧的木板门上,大红的喜字在晨风中咧着嘴笑着。这是一对刚刚成亲的小鸳鸯。男子,眉清目朗,挽起袖管卖力地劈柴,女子荆钗布衣,巧笑嫣然,细心地为他擦去满脸颊的汗水。他俩相视笑一笑,笑容里盛满新婚的甜蜜。
突然柴门被猛地踢开,一串沉重的铁链套在了男子的身上。不知哪里而来的官兵抓着一长串男丁,向一条绵延不断的城墙走去。长城下,白骨成山,厚重的城砖下一抔黄土掩埋了数不清的性命。
小媳妇哭干了眼泪,整日倚在柴门边,向男人去时的路口张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丝变灰白,水嫩的朱颜爬满皱纹。终于有一天积怨成疾的女人再也下不了床,在遗憾和痛苦里闭上了双眼。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人蓬头垢面,跌跌撞撞无力地靠在门边。当他空洞的眼睛注意到了躺在床上冰冷的女人时,突然如同雷击一般奔跑过去,骨瘦如柴的男人抱着已经僵冷的女人放声大哭。
一日阴差阳错,从此阴阳相隔,只是因为女人不够坚强吗?没有多等他最后一天!十九年后的重逢,竟然残忍到这般!!!
荒岭坡,一个新堆砌的坟茔,当年英俊的青年已是满脸沧桑与悲凉,凝视着黄土堆上孤凄的魂幡,男子形容枯槁,目光迷离。
“慕容,这些你还记得吗?”我的嗓音哽咽,已是泣不成声。
“记得。。。记得。。依旧是在梦境里,不知做过多少遍的梦啊,原来竟是我的前尘。。。”慕容话语间带着浓浓的鼻音。纵然是铮铮铁骨,此刻也凄然。
“恩爱千百种,尽是痴心作。情字看不破,生死故难脱。没想到,蓝雅与你竟然有着两世的苦情纠葛,没想到,她看似漫不经心傻呵呵的一个女孩子,骨子里却是如此痴情。第一世,在相思煎熬中结束了她短短的花样年华,第二世,于凄苦孤寂中苦等十九年,那是怎样的一份执着与深情,而你给她的只有短短的三天缠绵。慕容,此生此世,蓝雅与你再次相遇,难道你还要与让她再一次擦肩而过,再次让她苦苦等待这一生吗?”
话已至此,我已无话口说。心口里,一种浓浓的哀伤弥漫了我整个胸膛。佛果,前尘中,你我又是如何的一份际遇?
佛说,今生你嫁的人,就是前世葬你的人。
如烟前尘往事中,慕容两次埋葬了蓝雅,所以,今生,他们注定会一起牵起彼此的手。而你呢?茫茫人海中遇见我,原本不相交的两个生灵,一僧一妖,又会如何演绎这一段旷古凄迷的哀伤?
“和爱你的人去看看月光下的大海吧,在大海的最深处,也许就藏着你俩前生所有的记忆呢。三生石上的旧精魂,真的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轻飘飘的飞出他的身体,没有打扰沉思中的慕容,我重新坐回软椅,静静地看着慕容涟赫,看着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他怔怔的看着大海,嘴角扬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与前世我埋葬的女子,携手在银色的沙滩,那该是今生最完美的一种幸福了吧?”他侧头,眼睛里闪动着星星泪光。
“慕容,一切皆源于因果,我想,今后的道路该怎样走,你已经找到了答案,对吗?”
“是的,公主,我找到答案了。”慕容站起身,缓缓地步履坚定地朝远远站在一旁张望的蓝雅走去。
“哎,慕容,即使不再匡扶你的国家,即使没有战死沙场,你依旧会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帅男人。”
“知道了,谢谢公主殿下,”慕容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
“公主殿下,那谁又是上辈子葬你的人呢?”
“呃……”我的手愣愣的停在了半空,是呀,上辈子,又是谁埋葬了我呢?
我怔怔地盯着湛蓝的夜空,忍不住再次想起他。此刻,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会跟我一样仰头眺望着这漫天星斗吗?他会和我一样,渴望知道自己的前尘往事吗?我能带着慕容入梦,穿越漫漫时空,去寻找他和蓝雅遗留在前尘往事里的残存记忆,唤醒他们沉睡了几个轮回的对彼此割舍不断地牵挂。可我,却看不透自己,看不透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