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独地走进驿馆，再一次踏进这里，景物依旧，心非从前。佛果没有送我。也罢，缘已尽，何苦再痴缠相送，依依不舍！
“公主，三王爷府的海蝶夫人前来拜见。”门外传来奴婢的声音。
“海蝶？”我一愣，慌忙中抹把泪水。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请她进来吧。”我赶紧洗洗脸，整整衣衫，还没等我梳好头发，海蝶已然推开了房门。
“十六，气死我了。这个混蛋，把我*急了，没他的好下场！”海蝶气哼哼的一步跨进来，没等我说话，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我更加惊讶了，海蝶和我并不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可她这阵势，明摆着是来诉苦的。
“怎么了，海蝶，谁惹着你了。”为她倒了一杯茶，在她对面坐下来，我隐藏起自己的情绪，静静地打量着她。她脸色不好，带着明显的倦意，一双桃花眼周围泛着黑眼圈。
“还不是胡斐那个混蛋！”提到胡斐，海蝶狠狠地咬着牙，看样子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劲头。
“哼，他呀，我同意，就是一个混蛋！”我冷冷的笑一笑，海蝶这次给他的评价很准确。
“岂止是个混蛋，还是个色魔，是个*欲无度的畜生！”海蝶气的站了起来。
“昨天我听手下的丫鬟们说，藏地进贡来了十名女人，胡斐向皇上请求，一个人就要了五个。我一听就急了。府里面的女人本来就数不清了，他竟然还嫌不够，我去找他问个清楚，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女人越多说明男人越强壮，他还得意的告诉我，李丞相也打算把女儿嫁给他。”
“是吗？李丞相可真够糊涂的，把女儿嫁给他？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我敷衍着，思绪飘乎乎的，其实对海蝶的气愤无关痛痒。
“那个老狐狸，还不是因为算计着胡斐可以当皇上，才迫不及待的把女儿嫁过来，我看他是急着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明着跟我争，看我怎么收拾她们！”海蝶气糊涂了，居然跟我说出这种事情。我心头一惊，李丞相是朝廷重臣，如果不是有十分把握，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嫁女儿呢？
“海蝶，你就那么愿意跟着他？他有什么好的，整个一个混蛋加无赖。”想起之前他与佛果的种种，我依旧很讨厌他。
“哎，没办法，我明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我就是舍不下他。一想到他要娶小老婆，一想到那么多女人和我争这一个男人，我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海蝶神色愁苦，哀伤的叹口气，眼圈有点潮湿。我的心猛地一动，自己的遭遇，竟与她如此相似。眼前的海蝶，十足的一个怨妇，昨晚的我，乍一听到佛果要迎娶沙漠公主时，不也像一个十足的怨妇吗？海十六啊，枉我自以为清高，却原来骨子里和海蝶是一样的货色！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猜测着她的意图，我刚到这里，她就跑了过来，她难道就为了找个地方吐苦水？
“干嘛那样看我？”海蝶瞟了我一眼，大概看出了我对她的猜疑。
“海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佛果走了，你能去哪？不用想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海蝶白我一眼，满是不屑。我心头一涩，看来，佛果迎娶沙漠公主的事，我是最后一个知情者。海蝶，也许是看我可怜，念在姐妹的情分上，特地来安慰我的。
“我知道你不爱搭理我，我害过你，害过佛果，理应见面是仇人才对。”海蝶抹了一把眼泪，“可我心里闷啊，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可他除了利用我，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感受！这么多年来，我尽心尽力的伺候他，用着我了，他会甜言蜜语的哄我，用完了，他立马就爱答不理的。我这心呀，就像被一把锯子来回的拉呀拉呀，疼的难受。。。”海蝶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了起来。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后背，可伸到半路，我停了下来，扯过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我也知道，我是个妖精，不能给他生儿育女，可我还不是因为他断送了自己修炼的机会！想当初，他对我好的不得了，可如今我就像这块帕子，用完了，就扔到了一旁。”海蝶情绪仍然很激动。
“你也够傻的，反正他也不喜欢你了，那你还呆在他身边干什么？趁着自己花容月貌，赶紧再找个男人，没准你还可以继续修炼成仙呢！”我劝说着她，不如说是劝说着自己。海蝶虽然是妖精，可她也是一个女人啊，是女人就会有贪、嗔、痴，就会陷入自以为是的感情里难以自拔。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在海底时，海姥姥很早就告诉过我们的。她最怕我们陷入男人的感情里拔不出来，那样不仅修仙无望，还会害了自己！
“十六，如果现在让你离开佛果，你离得开吗？”海蝶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反问道。
“我。。。”我一愣，是啊，现在让我离开佛果，我又能离得开吗？她陷进对胡斐的感情里拔不出来，承受着胡斐对她的一次又一次的感情践踏，我呢？不也一样吗！刚才不也在黯然神伤，独自*滴血的伤口吗？
“算了，劝别人都会劝，轮到自己，谁也下不了这个狠心！我是这样，你海十六也一样！”再次擦去眼角的泪水，海蝶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这点心里话，我也只能和你说说，说出来，我的心里也就不那么憋闷的难受了。”海蝶整整衣衫，又做回高傲的贵妇。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比我更难受，我好歹还守着这个男人，你。。。算了，放眼望去，这大月朝，最亲最近的也只有你我了。反正佛果也走了，你也就别想不开，闷得慌了，就去三王爷府找我，咱俩开开心，说会子笑话，总强过你一个人独自黯然神伤不是？”
“你。。。”我郁闷的翻她一眼，这个海蝶，看上去聪明伶俐，可句句话都像刀子，直捅我的心口。有她这么劝人的吗？
目送着海蝶袅袅娜娜的走远了，我颓废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搁在从前，我一定会暗笑海蝶的嫉妒和争风吃醋，暗笑她为了一个男人迷失了自己，暗笑她像个妒妇一样喋喋不休，可眼下，我竟然连她都不如，她还可以不顾颜面找我大吐苦水，可我呢？我又能向谁去诉说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这个男人，自己深爱的男人，可以为他去死的男人，在掏空了我的心之后，却犹豫在将我安置在哪里的窘境中。我是什么？一个妖精，一个来帮他破戒的妖精。。。仅此而已！
“别再离开我。。。”是他说过的吗？好像在他与我交融的时候说过吧。。。这句话又算什么？情不自禁还是神情迷乱？嘴角还留着他淡淡的檀香气，手掌间还能感觉到他微微的扎，可此刻，他却说要迎娶另外一个女人了。。。我无力的站起身，苦笑一声，女人啊，终究还是逃不开三个字：贪、嗔、痴。海姥姥早就把我们看透了，看不透的只是我们自己。
海蝶走了，这间驿馆，冷清的令人恐慌，我急急的走出门，将自己置身在耀眼的阳光中。此刻，只有太阳的温暖，才是世间最平等最无私的爱。它不会左摇右摆，也不会厚此薄彼，它将它所有的温润撒播给脚下的芸芸众生。
我目光涣散，神情恍惚。走啊走啊，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要走到哪里。也许是走的没了力气，也许是昨夜突然的打击掏空了我的力气，我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身下一片潮湿，冰冷刺激着我的神经。我默默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海边。哎，也许在我的意识深处，这里才是我最温暖的家。
沙滩上，布满凌乱的脚印，我怔怔的看着它们，眼睛又是一片潮湿。昨天清晨，佛果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们还在这里悠闲地散步，一起听海临风，可现在，那一串串的脚印中，除了忧伤还是忧伤。无意识的抓起一把沙子，静静地看着沙子在我的指缝间滑落，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佛果，佛果，我真的想你，我真的舍不下你！你为什么如此狠心，是不是你和世间的男人们都一样！那个一脸羞涩的佛果哪里去了，那个一脸温润，嗓音如笙的佛果哪里去了，那个在我耳边低喃“不要离开我”的佛果哪里去了？破戒。。破戒。。。难道色戒破了，那个和尚的一切也都随之灰分湮灭了吗？破戒后，还给我的只是一个令我陌生的，冷静的近乎残忍的二皇子了吗？一如帝王家所有的皇子一样，冷漠，寡情。
手指下，一尊沙子捏就的佛像，一脸温润，一如从前。
“你媚到我了。”夜色中，你的僧衣猎猎作响，清瘦分明的脸庞泛起红晕。可你知道吗，媚你成功，我却为什么感到如此悲伤？
我拼命捏啊捏啊，泪水簌簌滚落，滴在手中沙子捏成的佛像上。如果时光轮回，我宁愿只做一只人鱼，只做一只佛的妖精。匍匐在他的脚下，聆听他如笙般悦耳的诵经。
“还在想他吗？”身后，想起一个温和中略带酸溜溜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