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佛果走后,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一样,神情恍惚,精神不振。父王和母后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我知道他们有多么担心我,可我就是打不起精神,甚至连假装高兴的力气也没有。
也不是我没有力气出去,实在是盂莱王城的大街小巷,印满了我和佛果的脚印和身影,每到一处,睹物思人,我都会想起和佛果共度的快乐时光,虽短暂,却铭心刻骨。我刻意躲避着一切,躲避着自己对他的思念,躲避着偶尔会有不经意的一个场景,一个物件,如洪水猛兽般击溃我佯装的漠然。
第一最好不相见,第二最好不相思,既已相见,空余相思。
我独爱黑夜,只有在漆黑的夜里,我才有机会避开所有的眼睛和担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慢慢咀嚼那一份彻骨的思念,回味短短五个月里点点滴滴的甜蜜。
我很庆幸,自从我从山顶跳下去的那一天后,大智法王居然很多天没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懒得寻问关于他的一切,我心里暗忖侥幸,也许他已经回藏地了。
父王和母后,对于大智法王的疯狂举动,他们也很无奈。皇家的公主,向来是各国政治争夺中的筹码。只是这一次,和我纠缠的是一个不仅代表着一个国家,同时也是代表一个宗派的僧人。大智法王,年纪轻轻,却举足轻重。息事宁人,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甚至避免两国因此可能发生的战争,是我那可怜的父王和母后每天在佛前不停祈求的大事。盂莱国,疆土狭小,人口稀少,以弹丸之地夹在四周群狼饿虎中,在各国激烈的争斗中相安无事数十年实属不易。
蓝雅和慕容每天都来看我,为我带来皇宫外有趣的市井趣闻,常常是,他俩乐的笑出了眼泪,而我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俩,不明白趣闻究竟有趣在哪里。心境不同,对事情的感知度当然也产生了不同。
“娜塔姐姐,王城内的天堂鸟花儿全都开了,漂亮得很,咱们一起去赏花吧!”今天,一大清早,蓝雅就进宫来找我,我望了望她的身后,没有慕容的身影。
“你的情郎哥哥呢?”虽然是玩笑的话,因为心情低落,我的语气平淡的很。
“慕容今天去万佛寺了,后山石壁上有一尊石佛还没雕刻完,雕刻的工匠们都反映那里的石材不适合雕刻,所以耽误了工期。”蓝雅倒没在意,一边替我整理着一头的长发,一边絮叨。
如今,慕容涟赫凭借着聪慧的头脑和稳妥的办事风格,赢得了父王的青睐,更何况,他和蓝雅的关系已经获得了蓝雅亲王父亲的同意,以他现在的准驸马的身份,实际上,他已经成了父王的走膀右臂。一些重大的事情,都会有他的身影。想到慕容涟赫凄楚的身世,我很是感慨,如今,他能有今天,也算是上苍以另外一种方式对他进行了补偿。
“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都一样。”我提不起兴趣。
“哎呀,娜塔姐姐,看看花,听听曲,总强过你整天闷在屋子里,你瞧你最近把自己折腾的,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整个人病怏怏,人家女孩子都是桃花满面,到你这就变成满脸煤花了。”边说,蓝雅边麻利的在我头上挽了一个优美的发髻。
“梅花?梅花怎么了,挺风傲雪,不畏严寒,梅花也很好看吗!”我无精打采的扫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水嫩的脸颊失去了白里透粉的颜色,眼窝四周生出了黑眼圈,怎么看也没有梅花的娇艳。
“臭美吧,谁说你象梅花了,我说是的煤花是煤块的煤,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发青的嘴唇,是不是像抹了一脸煤灰呀!”奚落着我,蓝雅打开我的首饰箱,翻腾了一会儿,找出一朵丝绢的花簪别在了我的耳后。
“行了,首饰不用多,就这一件天堂鸟花簪就够了,正好咱们要去观赏的也是天堂鸟花,你的这根发簪正好迎合了今天的景致,雅得很呢!”蓝雅强行将我的头微侧,果然,镜中乌黑的发髻间一朵橘色的花瓣,蓝色的花蕊,娇艳且张扬,衬托的我晦暗的脸色有了生气。
“走啦。”我还想拒绝,可蓝雅今天执拗的很,连拉再拽,硬将我拖出了寝宫的大门。
无可奈何,我只得心不在焉的跟在她的身后,任凭她拉着我直奔万佛寺旁的那一片花海走去。
远远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借着微风轻轻柔柔的飘荡而来。我精神微微一震,这股幽香像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柔的抹去了多日来积蓄在我心头的灰尘。
“真香呀!”蓝雅也闻到了这股幽香,兴奋地面颊放光。
“娜塔姐姐,快点,今年的天堂鸟花开得尤其旺盛,王城里的百姓们都说,今年一定会是一个好年头呢。”蓝雅掩饰不住兴奋,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蓝雅,慢点,我跟不上了。”很多天食不知味,我的身子软塌塌的没有力气。
“你先自己去吧,我一会去找你。”今天赏花的人很多,人群噪杂拥挤,太阳明晃晃的刺眼,我有些心慌气短。实在走不动了,我索性坐在了一张石凳上。蓝雅玩心很重,这种热闹,她是毕凑无疑的。有些歉疚的叮嘱我一番后,蓝雅一头钻进了人群里,转眼就再也见不到她的人影。
闭上眼睛,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天堂鸟花儿,哪里没有,何必跑到这里凑热闹。”这种花在盂莱四处可见,突兀的姿势,虽然很美,可看上去,总有一股骨子里透出的寂寞。
身子很乏,明亮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微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意识很清醒,可我的眼皮却粘滞的懒得再睁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头顶上传来一个男人惆怅中带着做作的声音。我心中一酸,被情所困的又何止我一个!
“情是魔鬼,它会悄悄缠上你,一旦动情,你就会快速老去,一旦动情,你会睡不着、吃不下,为伊消得人憔悴。”
嗯?好熟悉的声音!是他!后背上嗖的钻进一股凉风,我惊恐的睁开了眼睛。回头,惊望,衬着湛蓝的天空,一个修长的身形静静地伫立在我的身后,白衣胜雪,金色的腰带,乌黑的短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嘴角仍旧是嘲讽的微翘。
“你?”我瞪圆了眼睛,惊讶的打量着他,若不是他那光亮的秃头,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会是那块狗皮膏药!
“怎么?没见过美男吗?”大智法王鼻孔里哼出一声轻蔑。
“你。。。你怎么这身打扮?”看着他玉树临风的模样,我脑海中同时冒出佛果的身影。他俩的身形,竟是如此相像。
“这身打扮怎么了?我喜欢这样。”大智法王很随意的看看自己,他无所谓的态度更加令我惊讶。
“可你是个僧人啊,你难道不怕你的僧徒们看不惯吗?”我皱皱眉,这个和尚太狂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穿起俗家人的衣服。佛果也穿过,却是戴上面具遮挡起住了自己的面孔。身为一代高僧,需要顾及的事情很多。
“切,俗人!只有你们这些看不透的俗人才会在意事情的表象。佛祖是放在心里的,不是做起来给别人看的!”
“你。。。”被他呛了回来,我郁闷的瞪他一眼,这张石凳是不能再坐下去了,我站起身,索性不再理他,沿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面走去。
“呃。。。你的花簪很漂亮,做工也不错。”身后,再次响起他搭讪的话音。哦,老天,狗皮膏药跟上来了!我依旧不做声,脚下暗暗加快了速度。
“唉,我送给你的衣服为什么没穿,淡雅的蓝色配这件首饰再合适不过了!”我一阵恶心,这哪像一个和尚应该说的话呀!
“是不是不喜欢呀?要不这样,我再陪你去订制几件。”
“闭嘴。”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要不是很多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估计一张嘴就会大吐。
“十六,你终于和我说话了。”狗皮膏药居然厚颜无耻的在冲我笑。
“尊敬的大智法王,我可不可以请求您不要像条癞皮狗一样跟在我的后面。我很穷,没有多余的馒头给一条狗吃!”
“没关系,我有啊,你要是饿了,我马上会拿一块喂饱你!”
“你。。。哼!”又被他轻描淡写的呛了回来,我气哼哼的转身,继续加快我的脚步。无赖,混混,这种人居然还是个高僧?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戏弄女人的手段高人一筹才被封为高僧!
“唉,海十六,我还有话没说完,你先别急着走,听我说完好不好?”
“讲,讲完快滚!”我猛地刹住脚步。动作太过突然,紧随其后的狗皮膏药差点撞在我的身上。
“啊!”两只魔抓顺势向我搂抱过来。我厌恶的赶紧闪身,躲过了他的图谋不轨。眼见便宜没占到,狗皮膏药悻悻然的揉了揉鼻子,干咳了两声。
“我与你一见钟情,仿佛是前世的约定。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
“呃。”我再次干呕,和尚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佛祖为什么不惩罚他!如来呀如来,你老人家是不是睡着了呢!
“对呀,我也有同感。”气愤到了顶点,我反倒朝他嫣然一笑。
“真的?十六,你。。。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一道亮光在他眼中闪过。
“我与你一见钟情,不仅有前生的约定,而且还有来世的约定呢!”
“十六,你。。。真的。。。真的。。。”我很解气的看到狗皮膏药被我的话唬的瞠目结舌。
“那我们两个。。。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真可笑,狗皮膏药眼睛里居然涌出了一层水雾。
“不可以!”我收起笑容,立刻沉下脸。
“为什么?”狗皮膏药傻了。
“前世有约,来世也有约,就是今生没有约好,就是今生没有缘分!臭和尚,你赶紧找个地方投胎去吧!省的耽误了咱俩来世的约定!”狠狠地丢下这一句,我得意的看到大智法王的脸色由红变白,在由白变成灰。哼哼!我海十六也不是好惹的!
“也罢,也罢,咱不说这个了,我还是陪你赏花吧。”还没等我胜利的笑容舒展开,大智法王却极快的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天哪,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呀!我的胜利果实居然维持了不到一瞬间,他就又用他那不可思议的厚颜无耻将我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