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波，在我身上流转，脸颊上，疑惑飘过。我浑身衣衫不整，裙裾湿哒哒贴在身上，鬓发蓬乱，在慕容涟赫面前我还无所谓些，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有些心跳，有些燥热。脸，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国王陛下，法师，我把公主带回来了。”慕容颇为自豪的向我的父王报告。
佛果眼睛一抬，看向我，些许惊讶，迅速隐去。对着我，双手合十，平静地一鞠：“公主，可曾无恙？”
“快去换衣服吧，公主，衣服还湿着，当心着凉。”慕容当着国王和佛果的面，第一次用这么宠溺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尴尬地望向佛果，他却眼波不惊，看不出一丝表情。
我一下子无端烦躁起来，挽着慕容胳膊的手似乎突然挨了狠狠一扎，刺得我愤闷地摔开，疾步向房间走去。
只听见慕容在身后讪笑：“公主刚才还好好的。。。”
佛果突然出言打断他，语气有些凛冽：“你也去换了衣服，不要耽误了当值。”
“女儿呀，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和佛果法师整整在这等了你一夜！”父王半责备半心疼的说道。
一夜？我微愣，怔怔的回头，停下脚步。佛果消瘦的脸庞挂着一丝倦怠，下巴上胡茬冒出微微的青光，幽深的眼眸眼窝陷了进去，目光中含着忧虑。
我心头一酸，嘴上却酸涩刻薄的说道：“怎么？我的义父大人昨晚难道没有住在寺院内，那么多女人，岂不白等了！”
“娜塔，你怎么对法师如此不敬，简直大逆不道。”转脸，父王歉疚的向佛果解释：“法师，请您不要责怪，她不开心，一夜未归，迷乱了心智。”
“没事，陛下，我想和公主殿下单独说几句话，还望陛下应允。”
“哦，法师有话尽管说，该训斥她千万别客气。”父王歉疚的欠身，走了出去。寝宫内，只剩下一脸愤然的我和默默无语的佛果。
“义父大人，有话请讲吧，我累了，需要休息，况且我和慕容涟赫约好了，一会儿还要去参加泼水活动呢！”我硬着心肠，扭过头不再看他。
“十六，你。。。生气了？”一声温润从身后传来，听得出，他离我很近。
“不生气，我们妖精有自己的原则，先学不生气，再学气死人。气死了人我还可以白白捞到一些人的阳气，所以，我才不生气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淡淡的檀香气弥漫在我的四周，没由来的眼眶潮湿起来。身后这个人的肩膀，自己终究是不能随便靠一靠了。
“给你。“一个金色的信封递到我的眼前。目光落在上面，我皱起眉头。
“什么？又是哪一个女子的生辰。难道昨晚没赶上挂在你的名下吗？”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何苦拿这个又来刺激我。
“是啊，你猜的不错。这一个女子，和他们不同，昨晚，我仔细想了一夜，也许我可以考虑为了她从此就在这盂莱国定居下来。”我的心突突猛跳起来，疑惑的看他一眼，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鼓励。
飞快的打开信封，只一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信纸上的生辰再熟悉不过！我委屈的趴在桌案上，很没风度很不雅观嚎啕大哭起来。我的眼泪憋了整整一个晚上，此刻再也不受约束，汹涌奔流，我哭得天昏地暗，哭的鼻涕眼泪糊涂成一片。我哭呀，哭呀，直到哭的没有了一丝力气。
一块柔软的帕子递到眼前，我毫不客气的抓过来，将眼泪和鼻涕胡乱擦干。
“臭和尚，还给你。”我将抹满鼻涕和眼泪的帕子扔在佛果的身上。
“怎么，不叫义父了？”温润的笑声里带着戏谑。
“去去去，臭和尚，都怪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害的我差点投海自杀！”我恼火他为什么捉弄我。
“昨晚，我和你的父王说出了我和你的过往，向他请求，做你的夫君，所以，我又将你的生辰从一堆信封中找了出来。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竟然生气的逃跑了。”
“等等，和尚，你我的过往，你告诉国王我是个妖精了？”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
“十六，你不必耿耿于怀自己的皮囊，我相信娜塔并没有离开，她只是借用你的灵魂依旧活在她父母的身边，所以，听完我俩的前尘往事，国王和王后也是唏嘘不已，他非常高兴佛祖能保佑他的女儿健康活泼的活下去，也希望我能留下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弥补对我的亏欠？你怎样弥补，充其量也就是将我和那帮女子一样，挂在你的名下，做你名义上的妻子，再说，你是一个和尚，有戒规约束，你不怕被我破了色戒，打入地狱吗？”一想到这些，我兴致潸然。
“盂莱国和大月国信仰不同，虽然同属佛教，可观念却有很大的差别。大月朝信奉大乘教法，倡导佛法大慈大悲，普渡众生，把成佛救世，建立佛国净土为目标。盂莱等南方诸国信奉的是小乘教法，注重的是自身的修行，修行之人死后要到哪里去，并不研究，也不在意。”
“拜托，讲简单一点，我脑袋里全是浆糊！”我心急的打断他，“我不要听文绉绉艰涩难懂的大道理，我只想知道，在盂莱，僧人能不能接纳一个女人在身边，算不算犯戒，死后会不会下大涕哭地狱！”
佛果望着我，我则费力的仰头望着他，于是，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像天空一样晴朗的笑意，先是浅浅的，再然后浓浓的。
“只要信奉小乘教法，这些都没有问题！”
“天哪，这是真的吗？”我激动的窜到他身边，不敢相信的抓住他的胳膊，我能感到自己微微的颤抖。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什么盂莱的男子一生都要至少出一次家，僧人还俗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僧人娶妻的也不再少数。只要心怀佛祖，在家修行和在寺院内修行，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佛果，你太伟大了，你懂得真多，我这就去禀告父王，我要和你成亲，我要做你的妻子，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修炼成仙了，我就做人。做一个女人，做一个你的女人！”我喜极而泣，眼泪再一次倾泻而出。
不用再为他死后下大涕哭地狱而担心，不用再为得不到他而烦心，我乐晕了，乐的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你。。。真的不回中原了。恐怕改信小乘教法，会污损你在中原的名望和清誉。”中原信奉的是大乘教法，他们怎会容他背离信仰，我担心的望着他，很清楚的记起五年前广场上的羞辱。单单一个女色，已经令他们深恶痛绝了，再加上背叛了奉行许多年的大乘教法信仰，他们会不会置佛果于死地？
果然，我说完后，佛果神色略显黯淡，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身子，被他轻轻搂在怀中，我眼圈一热，这个怀抱，自己想了太久。
“是啊，中原肯定不会再容我，那些外教。。。恐怕正好称了他们的心愿。不过，这些，佛果都不在乎，弘扬佛法，感化民众，立佛救世，不是信奉哪一种佛教的特权，大乘和小乘教法都是立足于大慈大悲的基础之上。对佛果而言，只要能通过宣扬佛法，为诸方百姓营造出一方极乐国土，使百姓能安居乐业，物足民丰，信奉什么都一样。”
“佛果，你。。是不是感到很委屈，如果这样，他们会污损你的名声，会把你唾骂的不堪，会说你是一个佛教的叛徒，我不想你为了我承受这些。。。
再次被他搂进怀中，这次，他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柔，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胸膛。我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伸出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背。他身子轻颤一下，又突然将我拉开。
“不，十六，你不要自责，我之所以改信小乘教法，并不是完全因为你。以前，我一心向佛，二十年潜心清修，青灯古佛下我每天都在苦苦哀求佛祖，求他饶恕我母亲的罪过，求他让我母亲的亡灵早日超脱。求他降临福祉，让百姓免于战火，一家人幸福安康的生活在一起。可二十年的苦修换来了什么？每当我看到饥饿的流民体力不支，昏死在街头，看到为了一口食物，父母生生将自己的孩子卖掉，看到上万的百姓因为连年不断的战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心如刀绞，我痛恨自己没有神力，能救百姓于水火，我痛恨佛祖无视我的哀求，让我的母亲的亡灵早一日超脱。直到那一日，在江水中，我遇到了你。。。那一刻你从江水中冒出来，带来了久违的阳光，赶走了数月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你的那双蓝眼睛深深地迷惑了我。那一刻，我满怀欣喜，以为佛祖终于听到了我的祈求。可结果，你确如烟花一般。。。你知道吗？在你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句佛语---‘人是未来佛’真正的含义是什么！要拯救苍生必须先要拯救自己，拯救自己不能靠虚无的神佛和菩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多做善事来改变现实的残酷和饥寒，所以，佛果明白了，一心向佛讲的是满怀慈悲之心，只要满怀慈悲，信奉任何教法，都是一样的。”佛果面颊露出红晕，目光灼然，我，听得如痴如醉。
“所以，我改信小乘教法，而且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渡你成仙。苍生离我太遥远，此生，如果负了你，佛果还有何面目信誓旦旦拯救苍生。负了你，便是负了苍生！”
“佛果。。。我感动的要流泪了。”我故意挤出一个海十六式傻傻的笑容，可眼泪却千真万确地再一次流了下来。
苍天啊！傻和尚终于开窍了！这算什么？是我魅惑他成功了吗？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总觉得功劳没那么大！虽然一时间巨大的惊喜冲的我头晕脑胀，可隐隐的，心里还是有一种声音不停地小声嘀咕着。终究佛果不是一个普通人，尽管他从心里接受了我，可我还是需要冷静思考一下我俩的关系。是一时冲动下不顾世人的诟病、不齿和唾骂，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还是先维持这种局面，和佛果只保持情感的交流和沟通。
相吸是激情，相爱是爱情，而相依，是恩情。佛果对我，初见的激情过后，到底是爱情，还是恩情呢？左思右想下，我决定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