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琥珀,沿着永安城蛛网般的街巷缓缓流淌,为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陈落与顾千忆踏着布满青苔的石板,拐进一条飘着醇厚酒香的巷子。
“醉仙楼”褪色的酒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向过往行人招手。踏入酒馆,一股混杂着陈年美酒醇香、烤面包焦香与人间烟火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而柔和,几盏黄铜油灯悬挂在古朴的横梁上,跳动的火苗将昏黄的光晕投射在斑驳的泥墙上,光影摇曳间,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酒馆内摆放着十几张榆木长桌,桌面被无数食客的杯盘与岁月的打磨,变得光滑如镜,上面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刀痕与模糊的字迹,每一道痕迹都似乎承载着一段独特的过往。
角落里的壁炉中,木柴在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飞溅的火星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为这古朴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灵动。酒馆掌柜半靠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精瘦的脸上架着一副黄铜边框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犀利而精明。
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算盘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与酒馆内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看到陈落与顾千忆走进来,他立刻挺直腰板,堆起满脸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招呼道:“两位客官,快里边请!小店有新酿的麦酒,还有刚出炉的烤肉,包您满意!”
头戴毡帽的小二弓着背,迈着小碎步快速跑来。他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擦拭着桌面,随后用油腻的围裙抹了抹手,从腰间掏出竹制酒筹,恭敬地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陈落接过酒筹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新鲜的疤痕,像是被利刃划伤的,还泛着淡淡的血丝。顾千忆则半倚在靠墙的长凳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左侧角落,三个满脸络腮胡的樵夫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他们身上还沾着山中的泥土与草屑。为首的大汉正扯着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述山中遭遇巨蟒的惊险经历,粗壮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溅起的酒液洒在同伴脸上。
同伴非但不恼,反而大笑着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仰头时喉结上下剧烈滚动,胡须上都挂满了晶莹的酒珠。中间的樵夫则用匕首削着木签,木屑簌簌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偶尔抬头附和几句,刀刃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小二穿梭在桌椅间,不时弯腰为他们添酒,还得眼疾手快地避开大汉挥舞的手臂,生怕被碰到。邻桌的商人身穿华丽的锦缎长袍,额头沁满汗珠,神情激动。
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绘着精美云纹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翡翠玉镯。“这批南海香料,必定能让我赚得盆满钵满!”他兴奋地叫嚷着,肥厚的手指捏着账本,对着周围人不停比划,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掌柜听到动静,立刻满脸堆笑地凑过去,谄媚地说:“哎哟,这位爷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小店以后还得多仰仗您照顾啊!”商人得意地摆摆手,掌柜又殷勤地为他添了些茶水。
不远处的窗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他枯瘦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青瓷茶碗,杯中的茶叶随着水流打着旋。
忽然,他苍老的眼皮微微颤动,浑浊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黑狼帮众人,干枯的嘴唇抿了抿,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极轻的“嗒”声,随后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方褪色的帕子,擦拭着嘴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小二见状,立刻小跑过去,轻声问道:“老先生,要续茶吗?”
老者微微点头,小二便又提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为他斟满。陈落夹起一块炸鱼,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嘎吱”的声响,鲜美的鱼肉在口中散开。
他瞥见柜台后的老板娘,正踮着脚尖整理酒坛。她鬓角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纤细的手指拂过酒坛上的封泥,忽然皱起眉头,用指甲刮掉坛口多余的蜡渍。
这时,掌柜压低声音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朝店内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忙自己的活计。就在这时,酒馆的木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一股裹挟着沙尘的狂风瞬间涌入,油灯的火苗被吹得剧烈摇曳。
黑狼帮为首的横肉汉子赵猛一脚踢翻桌子,桌上的陶碗飞向半空,邻桌的老妇人吓得尖叫着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被掀翻桌子的老者慌乱中抓住桌腿,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小二被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托盘“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杯盘狼藉,他踉跄着躲到柜台后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黑狼帮的规矩,什么时候能压过白鹤门了?”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白沐阳扶着雕花栏杆缓缓下楼,腰间玉笛随着步伐轻晃,每一步都踩在木质楼梯的节点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仿佛是战斗前的序曲。他身后的白鹤门弟子呈扇形散开,有人伸手按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关节微微凸起;有人则悄悄调整站位,脚尖在地面轻点,摆出防御姿势,眼神中充满警惕。
赵猛狞笑一声,拇指用力一推刀镡,长刀“铮”地出鞘,刀刃与刀鞘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寒光一闪,竟将身旁的木柱劈出半尺深的裂痕,木屑纷飞。“白沐阳!今天就让你知道,在永安城谁才是老大!”他怒吼着,猛地将长刀向前一挥,一道黑色刀气撕裂空气,如同一头凶猛的恶狼,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扑白沐阳面门。
白沐阳神色冷峻,玉笛横在唇边,舌尖轻点笛孔,手腕快速翻转。刹那间,悠扬的笛声化作尖锐的音波,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利刃,与黑色刀气轰然相撞。“轰”的一声巨响,强大的气浪掀翻了酒馆内的桌椅,梁柱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油灯纷纷熄灭,整个酒馆陷入一片混乱与黑暗,唯有偶尔闪烁的火星照亮众人惊恐的面容。
黑狼帮的众人见状,纷纷抽出长刀,大喊着冲向白鹤门弟子。刀光剑影闪烁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桌椅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场激烈的混战。一名黑狼帮成员挥舞着长刀,恶狠狠地劈向一名白鹤门弟子,那弟子脚尖点地,身体如同一缕青烟般灵巧地飘起,躲过攻击的同时,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般刺出,直取对方咽喉。
黑狼帮成员慌忙举刀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两人各自后退几步,又立刻调整姿势,冲上前去,展开新一轮的拼杀。白沐阳笛声急促,如暴风骤雨。
他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个小型的音波漩涡。凡是靠近的黑狼帮成员,都被音波击中,口鼻出血,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桌椅,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赵猛怒吼一声,浑身肌肉紧绷,身上的铠甲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猛地跃起,手中长刀高举,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向白沐阳劈下,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他的暴戾之气。
白沐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笛声陡然一转,一个巨大的音波屏障在他身前形成。赵猛的长刀狠狠劈在音波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音波屏障剧烈晃动,泛起层层涟漪,但却硬生生挡住了这全力一击。赵猛被反震之力震得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甘,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掌柜缩在柜台后面,脸色铁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月的生意算是毁了……”老板娘则躲在酒坛后面,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体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小二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惊恐,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出,身体紧紧贴着墙壁,仿佛这样就能躲避这场灾难。激战正酣时,酒馆大门再次被推开。
王三刀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走进来,锦袍下摆扫过门槛,尽显威严。他身后的护卫呈扇形散开,其中一人伸手按住腰间弯刀,指腹在刀柄上摩挲,随时准备拔刀;另一人则微微弓着背,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杀意。
“都给我住手!”王三刀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酒馆。他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正在拼杀的众人只感觉身体一滞,动作都慢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束缚住。赵猛收刀时,手臂肌肉紧绷,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显然心有不甘,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白沐阳撤笛的瞬间,手指在笛身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向对方挑衅,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王三刀扫过满地狼藉,破碎的桌椅、流淌的酒水和瓷片,目光中闪过一丝怒意:“在我的地盘闹事,你们当我‘笑面虎’是吃素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都散了吧!”黑狼帮和白鹤门众人恨恨对视,眼神中充满了敌意,随后陆续退出酒馆。
酒馆内一片狼藉,小二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后走出来,看着满地的碎片,欲哭无泪。掌柜黑着脸,对着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小二只得拿起扫帚,垂着头开始清理,时不时弯腰捡拾较大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筐;又扛起断裂的桌腿,肩膀因用力而微微倾斜,脚步沉重而缓慢。
陈落望着满地狼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顾千忆将短刃收入鞘中,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抚过,眼神中满是警惕与凝重。
掌柜看着一片狼藉的酒馆,心疼地直咧嘴,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损失可怎么算……”
酒馆内的空气仿佛被硝烟凝固,碎裂的瓷片在地上泛着冷光,零星的酒水沿着木纹蜿蜒成河,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小二握着扫帚的指节发白,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扫动碎瓷时,竹枝与青石板摩擦出细碎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刮在众人的神经上。
掌柜蹲在满地狼藉里,枯瘦的手指捡起半块完好的酒坛碎片,对着油灯反复照了照,镜片后的目光泛起肉痛的涟漪。喉间溢出一声悠长叹息,那叹息里满是对损失的心疼和对麻烦的无奈。
陈落将青瓷茶杯轻轻搁在桌面,杯底与木纹碰撞出清越的“嗒”声。他垂眸凝视着杯中未平的涟漪,思绪却回到片刻之前。黑狼帮刀刃破空时带起的腥风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那股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此刻正与麦酒的醇香诡异地纠缠在一起,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那白鹤门的笛声绝非寻常。”他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警惕和疑惑。余光瞥见顾千忆正用指尖反复摩挲短刃的缠绳,皮革与金属摩擦的窸窣声,让周遭的空气愈发紧绷。他心里清楚,这场冲突绝不简单,背后必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顾千忆仰头望向梁柱上狰狞的刀痕,木屑正顺着裂缝簌簌飘落。白沐阳操控音波时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玉笛如蝶翼翻飞,指尖按压笛孔的节奏与白鹤门弟子的攻势严丝合缝,每一个音符都牵引着灵气流转。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意识到这绝不是单纯的音律攻击。“这不是单纯的音律攻击。”他的指腹划过桌面上新鲜的刀痕,触感粗糙如砂纸,“那些笛声构建的灵阵,能将周围灵气凝成利刃,配合默契时,威力堪比高阶法术。”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这样的对手,以后若是成为敌人,将是极大的威胁。
此时,掌柜黑着脸踹开歪斜的长凳,木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二位客官还要用膳吗?”他捏着半截断裂的算盘珠,声音里裹着劫后余生的烦躁,“后厨的灶火倒是没熄...”
话音未落,陈落已掏出几枚铜钱拍在桌上,金属撞击声惊得掌柜猛地抬头。铜钱滚落时,在酒渍里划出细小的涟漪。陈落心里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探寻背后的真相。
“劳驾准备些干粮和水囊。”陈落起身时,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晃,剑柄穗子扫过倾倒的酒壶,溅起几滴琥珀色的残酒。他望着门外逐渐西斜的日头,金色的光线穿过门框,在满地狼藉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棋盘。
“看来这永安城的太平,不过是沸水上的薄冰。”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裹挟着铁锈味,语气中充满了对这座城局势的担忧。他深知,自己和顾千忆已经卷入了一场复杂的纷争之中。
顾千忆将短刃收入鞘中,起身时带起一阵衣袂风声。他刻意避开地面蜿蜒的酒渍——那些深褐色的痕迹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未干的血迹,让他不禁想起战斗时的残酷画面。
“黑狼帮的刀法刚猛有余,配合却破绽百出。”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墙壁上如蛛网般蔓延的裂痕,“倒是那王三刀...”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望向柜台方向。
掌柜正用破布擦拭脸上的酒水,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却如鹰隼般盯着他们。顾千忆心里一紧,意识到这个王三刀绝不简单,在这城中必定有着极大的势力和影响力,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陈落与顾千忆对视一眼,默契地陷入沉默。他们无需言语,从对方的眼神中就能读懂彼此的担忧和警惕。当小二捧着油纸包裹的干粮走来时,陈落顺手塞给他一枚铜钱,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厚茧与新鲜结痂的伤口。
“这城里,像这样的冲突...常见?”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心里却迫切地想要了解这座城的情况。小二慌忙将铜钱揣入怀中,警惕地瞥了眼柜台,声音压得极低:“每月总有几回,不过...这回闹得最凶。”
话音未落,掌柜的咳嗽声骤然响起,小二立刻低头退开,木履踏过碎瓷的声响慌乱而急促。陈落心中了然,这城中的势力纷争不断,自己和顾千忆的处境愈发危险。
待二人走出酒馆,夕阳的余晖将城门染成血色。顾千忆望着城墙上斑驳的狼头与白鹤图腾,忽然按住腰间剑柄——混战中,他分明看见黑狼帮某人的刀刃上,刻着与黑袍人晶体如出一辙的暗纹。
而陈落则盯着街角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袖中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与黑狼帮的武器别无二致。他皱起眉头,意识到危险可能并未远离,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找间客栈落脚。”陈落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墙根潮湿的苔藓,“今夜,怕是要睁着眼睛等天亮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警惕。
顾千忆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无半分笑意。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唯有腰间兵刃偶尔相撞的清响,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如同命运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