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听不下去了,冲到母亲身旁,抱住母亲。
那些伙计看见柳敬后,开始指着柳敬骂:“哟,小穷书生,你来干什么?”
柳敬拍拍母亲的肩膀,面上露出微笑:“诸位,家母卖了这么多年的乌梅汤,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怎么今天就在你们身上出事了?”
那些个伙计见暴跳如雷:“谁知道你们这乌梅汤里掺了什么东西,我一家老小现在都在医馆里躺着呢!”
伙计话音刚落,这便有个大夫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夫抱着一男娃,男娃脸上起了许多疹子 ,看上去没有什么精气神。
大夫看了一眼所有人,抬起手指着柳敬母子:“我是大夫!诸位,经过我的诊断!这乌梅汤里有致人染病的毒药!”
众人一看,这人打扮的是挺像大夫的,说话时的语气也非常有底气,于是就要倒向大夫这一边了。
柳敬无视大夫指着他们母子的手:“你空口无凭,怎么就断定这汤里有致人生病的毒药了?”
于是那大夫抱着孩子,在人群面前转了一圈:“诸位,且看看这可怜的小娃吧,就是因为喝了这乌梅汤,现下脸上起了许多疹子!”
这下好了,大夫的一套说辞加上这可怜的小男娃,顿时让这些无脑群众善良心泛滥,一个个都上赶着,开始指责柳敬母子了。
见状,得逞的伙计们得意不已。
为首的伙计走到柳敬面前来,瞪着柳敬:“你们母子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母亲哭诉着:“我们家的乌梅汤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毒药啊!”
柳敬已经气急了,抱紧母亲:“母亲,是没有毒药的!他们就平白无故来闹事!这么多人都喝了,怎么偏偏就那小男孩生了病?”
那些个伙计听了柳敬的话,开始提起棒子来敲打手心,一个赛着一个的露出丑恶的嘴脸:“人证都有了,还要嘴硬!不过这事要想解决,也不难,只要你们母子下跪就行!”
柳敬盯着那些伙计手里的棍棒,背在后背,隐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摸到了匕首。
“下跪?凭什么?”柳敬咬着牙,眼里的冷气骇人。这是什么逻辑,讹人的让被讹的人下跪?!
就在伙计们抡起棒子要砸向摊子,而柳敬即将掏出匕首来防御时,熟悉的初蕊香又入得柳敬鼻中。
一双温热的手隔着柳敬的袖子,摁住了柳敬即将掏出匕首的那只冷冰冰的手。
彦贞其实已经在柳敬身后的人群里,站了一会了。柳敬出得曲巷时,他就猜测会不会是柳敬母亲出事了,然后他就尾随柳敬也来到了柳敬母亲卖乌梅汤的地方。
其实彦贞每天下学与柳敬出得三道巷,挥手作别后,他都会留在原地,目视柳敬安全进入老兵家,或者安全回到小院,他才离开。
今天虽然和柳敬闹了小别扭,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目视着柳敬走入曲巷。
现在,他在人群里站了一会,也摸清楚这大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与此同时,在彦贞授意下的顾渝,已经一脚把闹事的伙计的要落下的棒子,踹飞了。
那些伙计抬起头来,看见彦贞头上那珠玉额带后,直接愣住了。
泰元府知府的儿子,彦公子来了!
彦贞走到柳敬身旁,面上笑道:“他们不是说这乌梅汤有问题吗?来,你舀一碗给我!”
柳敬没想到彦贞已经气消了。
柳敬道了一声好,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给彦贞舀了一碗乌梅汤。
柳敬端着乌梅汤走到彦贞面前:“你就不怕这汤里有毒药?”
彦贞接过柳敬递过来的乌梅汤,眼里勾起无尽笑意。
彦贞忽然低头,当着众人的面,柳敬母亲的面,凑到柳敬耳畔,轻声道:“你给我的,就算是绝世毒药,我也照喝不误。”
说罢,彦贞当着众人,在众人惊呼声里,一口气喝完了这乌梅汤。
柳敬耳畔还留着那人温热的鼻息,心底已经完全乱了节奏,那心都快冲到嗓子眼外了。
柳敬:他喝掉哪里是一碗乌梅汤。
柳敬眼里深深的印着那朱红色的珠玉额带,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条无涯之河,铺天盖地的思绪如同河中激流,把他的心志一点点吞没殆尽了。
他彻底坠入了原来之余彦贞情感的另外一种情感。
彦贞,若是你,我这一辈子,又怎么舍得拿毒药给你吃?
彦贞看向众人:“多地道的祁京乌梅汤啊,本公子一个在祁京待过的人都觉得地道!哎呀,太好喝了,再来个十碗!”
柳敬扬起带着泪光的笑脸:“你当这乌梅汤是茶啊,喝多了,会流鼻血的。”
众人见这彦公子喝了乌梅汤也好好的,这才发现自己都被这些闹事伙计和大夫牵着鼻子走了。这乌梅汤压根就没有毒。
彦贞命令顾渝把为首闹事的伙计抓了过来。
彦贞一脚把那为首闹事的伙计踹了跪下:“刚才,你让谁跪啊?”
方才气焰嚣张的伙计,此刻已经被彦贞吓得连说话也磕磕巴巴:“彦…彦公子…小的错了…”
彦贞怒斥伙计:“谁让你们来闹事的?”
其他伙计纷纷下跪,一个看着一个不敢说话。
“对不起,彦公子,对不起,小的们就是听了那大夫的胡话,这才鬼迷心窍,说了些混话…”伙计们是又道歉,又磕头。
那大夫抱着孩子要跑,被顾渝提住后衣襟,拽了回来,一并拉了跪着。
大夫看着彦贞,也是哆哆嗦嗦的:“彦公子,您就宽宏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刚才是鬼上身了,昏头喽!”
彦贞不想听他们废话,又问了一道:“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来闹事的?”
大夫和伙计们连连朝着彦贞磕头:“彦公子,我们已经知错了,再也不会了!”
彦贞学着这些伙计方才说话的语气道:“要想回去,也可以,你们都得给他们磕头认错!”
大夫和伙计们哪里肯向柳敬母子认错,都僵着身子。
顾渝抡手就要打下去,吓得一个个赶紧向柳敬母子磕头认错。
彦贞满意的笑了,他勾住一旁的柳敬:“还生气吗?”
地上那些人听见彦贞这话后,赶紧乞求的看着柳敬,希望柳敬“不要乱说话”,柳敬淡淡的看着他们,道:“生气的话,肯定是还生气的,不过他们也认错了,总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彦贞非常认同柳敬的话,于是依着柳敬的意思:“你们回去就告诉指使你们的人,他若还有下次,本公子就扒了他的皮!”
跪在地上的人疯狂点头,点完头也赶紧慌乱的撤跑了。
众人看着离去的那些伙计和大夫,感觉今天没有白上街,看了一出好戏呢。
戏没了,人也散了。
摊子前终于冷清下来。
柳敬的母亲又一次对彦贞的帮助感激涕零。
彦贞看着摊子前的一地狼藉,第一次主动弯下腰帮着别人收拾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顾渝看见后,吓坏了,他家公子金尊玉贵的,怎么能亲手收拾东西,于是赶紧去阻挠彦贞,说自己来。
但彦贞不顾顾渝阻挠,非要上手收拾这些东西。并且彦贞还让柳敬母亲歇息着,叫上顾渝,和着柳敬,三下五除二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柳敬在整理盒子里的这些乌梅,彦贞随手拿了一颗放到嘴里,这乌梅酸酸甜甜的还有几分咸味。
彦贞看着柳敬:“这次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柳敬实话实说:“彦公子,小生家贫,无以为报啊。”
彦贞看着一盒子的乌梅:“你会煮乌梅汤吗?”
柳敬帮着母亲卖过乌梅汤自然也会煮:“当然会。”
彦贞勾起嘴角,脑海里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那以后记得给彦公子煮乌梅汤喝!”
柳敬再次与彦贞对视,目光里流露出暗涌的思绪。只是他还未察觉到他对这个彦公子无微不至的关心,已经情思飘荡了。
彦贞嚼着乌梅,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小书生,近日来彦贞愈发发觉,他对柳敬的感情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可他也不明白,到底不同在哪里。
直到今日,也就是方才,他喝下那一碗乌梅汤后,如醍醐灌顶,他好像明白了这份感情到底是哪里不同了,而此时,那感情已如决堤洪水,顷刻就要泛滥成灾。
街道上,收拾好东西的四个人准备回家了。
夕阳里,顾渝推着所有东西,满头大汗的走着。
顾渝身后是一道走着的彦贞和柳敬。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他们和好如初了。
他们身后是柳敬的母亲,柳敬的母亲看着前面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她觉得彦贞这个孩子真的很好,只是他们也许不会一路走到尽头。柳敬的母亲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在她这里,至少她觉得,他们的出身,生活环境,都相差太大,要走一路实在是太困难。
一个什么都不缺,父母早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另一个什么都缺,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