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彼时盛怀安早已经昏了过去，便是方才的这一番折腾，都没能让他清醒半分。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盛怀安胸口起伏的动作十分微弱，宋之霜盯着死死地看了半晌，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转而又去看盛怀安的脸。
经过一场大刑伺候，再清俊的人此刻也没了往日的好模样，尤其是宋启瑞意在发泄怒火，鞭子拳脚更是数不清地落在盛怀安脸上。
他此刻半张脸高高肿起，嘴角撕裂，青青紫紫的痕迹更是无处不在。
望着盛怀安这般的凄惨模样，宋之霜却似乎看得入了神，直到屋外响起泼水收拾的声音，才将她猛地惊醒。
她惊慌之下没站稳，倒退两步，也闹出了不少细碎动静，可躺在床上的盛怀安却还是一动不动。
回过神来，看着盛怀安破衣烂衫，满脸是血的模样，宋之霜咬了咬嘴唇，反身到屋外去要了一盆热水和帕子过来。
她亲手拧了帕子，避开盛怀安身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地给他擦拭身子。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后，宋之霜便从来没做过这样伺候别人的活计，此刻她却神情专注，目光如炬，认认真真地看着盛怀安身上的每一处痕迹。
盛怀安腿上有伤，宋之霜不敢贸然去碰，她从盛怀安腰腹部一直擦到脖颈，正要将帕子按上他的脸，却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
一惊之下，宋之霜丢开帕子跳了起来。
“祁夫人怎么了？”
见她这般，盛怀安挑了挑眉，开口说话时嗓音沙哑，又带着几分痛意，显得虚弱非常。
不过，他刚说完话便又顿了顿，含笑改口，“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宋小姐了。”
宋之霜咬着嘴唇朝着盛怀安看了过去，一双眼中含义未明，身子却向后挪了几步。
“若是我没感觉错，方才应该是宋小姐在替我擦身吧？”盛怀安却没有忽视她的小动作，“先是从父亲手中救人，现在又亲自动手，真是让在下感动万分，可宋小姐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一边说着话，盛怀安那一双看向宋之霜的眼睛也变得越发幽深。
宋之霜却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听着这阴阳怪气的问题，也没有露出半分怒意，反而绞着双手，欲言又止地与盛怀安对望，又在迎上他的目光时迅速低下了脑袋。
盛怀安却要穷追不舍：“话又说回来，宋小姐为什么要救我？我看在尚书府的时候，宋小姐分明还是一副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还是——”
他拖长了语调，宋之霜随着他的声音抬起头，眼中逐渐显出惊惶神情。
“——对我一片痴心难改，实在狠心不下？”
慢慢地吐出后半句话，盛怀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宋之霜的模样，表情近乎愉悦。
与之相反，宋之霜的脸色却难看得吓人，一双唇瓣开了又合，却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宋小姐这是有什么问题？”盛怀安又帮她道破，“是我能帮上忙的吗？在下知无不言。”
比起方才的态度，此刻的盛怀安仿佛忽然摇身一变。
可宋之霜眼中的惊惶神情却变得更加明显，不仅如此，还带上了犹豫。
她再次抬头死死盯着盛怀安，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
盛怀安又朝着她笑了笑，目光坦然，倒是在等着她开口发问。
良久的犹豫过后，宋之霜这次才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踉跄跄地想转头离开。
盛怀安却又在背后叫住了她。
“看眼下的情形，这里便是将 军府的家庙了吧？宋小姐与我在此清修，就是不知道小公子该如何？”
提到儿子，宋之霜脚下一绊，险些摔倒，身子更是又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扶着房门的手暗自用力，片刻后，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宋之霜近乎狂奔到院中去的背影，盛怀安转动眼珠，重新看向灰扑扑的头顶，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冷笑。
……
宋之霜和盛怀安早早地到了静竹堂，宋启瑞这边却没有那样的速度。
暗牢是他偷偷在将 军府挖的，不能被人所知，位置十分隐秘，又深埋在地下，宋启瑞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到前院书房之中。
却不料，刚一推开门，他便对上了李氏着急忙慌的一张脸。
“老爷！”
李氏面上本是带着八分火气，可对上宋启瑞的表情，还有那双怒火未褪的眼睛，她哽了一下，浑身的气势便颓了下去。
宋启瑞依旧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自己绕过李氏，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茶。
他一语不发，一连喝了三碗，将茶壶都喝干了才罢休。
李氏与宋启瑞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他这模样一看就是藏着不痛快，这种时候本不该去招惹，可李氏却还是咬了咬嘴唇，缓步走上前去。
“老爷，”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也舒缓多了，“下面的事情办的不顺？”
她铺了条温柔小意的台阶，宋启瑞却不愿意踩，不仅如此，还一把拂开李氏要伸过来给他添茶的手。
“有话就说，别绕弯子！”他冷声道。
见状，李氏也不愿再忍，脸色一变，“好端端的，老爷为何要将霜儿撵到静竹堂去？难道老爷也因为尚书府那些奸人的算计，厌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宋之霜回来的突然，她先前住着的院子房间也需要打扫，郭嬷嬷吴嬷嬷都已经不在身边，李氏不放心，正自己盯着下人们仔细清理沐风院，宋启瑞便送了口信，把人都赶到了静竹堂去。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宋之霜去住？
李氏怒气冲冲地看着宋启瑞，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对上那张冷脸时也没了退却的意思。
宋启瑞却又冷笑了一声。
“也就是说，夫人同意霜儿跑到暗牢那边，去给盛怀安这个畜生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