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落入山头,整片大地陷入一片黑暗。林中掠过的鸟儿在此刻看来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丫头,刚刚老于头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你们约定好什么了?”王婶扶着王叔背上的妇女,一边好奇的问我。
我微微摇了摇头,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之前答应雁宁要教她唱一首歌,肯定于叔也知道雁宁喜欢听,所以才特地叮嘱我的吧。”
“原来是这样……”王婶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神情充满了犹豫,再三思量终于还是开口了,“丫头,不是我多嘴啊,可是你应该跟老于保持一点距离的……那老头子平时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村里还经常有传闻,说他会养小鬼之类的东西。”
未等我作出反应,一旁的王叔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就你话多!小暖怀有身孕你别再把她吓着!老于就是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其实是个很仗义的人,经常帮助村里人,他当初就是凭着这一点才讨着你于婶做媳妇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小暖好,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没、没有,我哪敢呢!”
两个人在一旁吵吵闹闹,就跟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我在一旁轻轻叹息,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陷入沉思。
夜幕降临,村里各户人家都开始烧饭,徐徐炊烟缓缓升上天空,没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当中,连月光与星星都透不出来的全阴之夜正是阴气浓郁百鬼横行的好日子。
由于王叔夫妻两送于婶去诊所了,闲来无事的我干脆把做晚饭的工作包揽下来,按照王婶教过我许多次的方法,将老旧的灶台点上火,把准备好的菜倒进锅里炒。
不知道是不是在尸洞里被虐惨了的缘故,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整天都没有折磨过我,虽然身体在渐渐虚弱的感觉未曾停止,甚至加快了速度吸收我的生命力,但是像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慢性死亡,总比痛的死去活来再死掉要舒服许多。
到了七点多的时候,王叔夫妻两才回到家里,我听他们说,于婶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在诊所里休息了一会便醒过来,然后也就先回家了。
毕竟雁宁的尸体被抢走,这种事也只有老于头才有办法解决。
一顿饭的时间,我几乎都在听王叔他们诉说老于头跟于婶的过去。
据说于婶是大城市的人,因为心地善良而找了一份到山村支教的工作,给山村里的小孩子们教课。
后来便来到了这里,认识了老于头。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老于头那么一个整天神神叨叨的巫师,从小跟着师傅学习巫术,被同龄人当作异类,被村里人当作神棍,但是于婶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古怪的男人,甚至不顾家里反对从城市嫁到农村。
两个人属于私奔性质,所以于婶在那之后便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和亲人见过面了。
这样的感情,让人打从心底佩服,为了一个人而心甘情愿的舍弃一切不求回报,虽然老于头给我的印象不太正派,但我想能够拥有一个这么爱他死心塌地的妻子,那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吃过晚饭之后,我帮忙收拾好碗筷,便借口累了上楼休息。
跟王叔王婶道别之后,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等到楼底下彻底没了动静之后,我知道王叔他们也已经回房睡觉了,这才重新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鞋子不时与木板台阶碰撞出响亮的声音,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的月亮被严严实实的遮挡,连一丝微光都透不进来,我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放行李箱的地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出了自己的手电筒。
按下按钮,通亮的光线顿时将眼前的景物照亮,我一边庆幸着它还有电,一边掉头往屋外走。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宁静的小道上回响着我的脚步声,阴风从树梢上刮过,树枝摇晃着惊飞一片栖息的乌鸦。
没有月光的全阴之夜,气氛略显凝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四周围阴气森森仿佛即将有鬼怪出没,我只要一想起昨天遇见的那个变态男人和缝合怪,便不由得手心出冷汗,连手电筒都快要握不稳……
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我又碰见那个怪物!
下意识的,我便将短剑握在另一只手中,和老于头约定好的地方就在不远的前面,既然是他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就算真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只能让他负责。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之后,我轻而易举的在黑夜里摸到了村口不远处的小木屋。
木屋外杂草丛生,墙壁上布满了蜘蛛网,门口的几块石头上的青苔反射着我手电筒的光芒。
我走到木屋的门前,伸出手轻轻敲响了紧闭的大门,空灵的声响显得尤为刺耳。
门内的人像是早已等候,敲门声才刚刚落下,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出来,猛地将我拉进门内。
我惊呼一声,随即便听到大门“砰”的被关上,我的手电筒光线刚好照在面前的人脸上,深深凹陷的眼窝和凸起的眼球睁大了瞪着我,满是皱纹的脸仿佛只是在骨头上套了一张人皮,而没有半点肉。
尽管这张脸我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但在这夜深人静的全阴之夜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恐怖的人脸,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我下意识的举起黑色短剑横在我们二人之间。
“丫头,当心点,这东西有驱魔的功效,可本身也是一件魔物,如果不想我死了之后没人保护你的话就尽管刺好了。”晦涩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却听不出一丝畏惧,仿佛是在故意嘲笑我一般。
我定下神来,白了他一眼,气愤不已,“既然知道那干嘛还要故意吓我?就算我没有失手把你杀了,可万一你把我吓死了,看谁还能帮你找杀人凶手!”
老于头的着装依旧是在山上墓地的那一套黑白相间的巫师装,脸上颜色诡异的油彩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显得更加醒目,就像是融入了他的皮肤一样。
他说在我面前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阴冷怪笑的脸庞在我手电筒的照耀下格外惊悚,“你刚刚被夜行者盯上了,如果我不动作快一点把你拉进来,说不定我们两个人的气息都会暴露,这晚上夜行者数量众多,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我才想起刚刚自己感觉到被人跟踪,原来竟是夜行者!
我狐疑的打量了老于头一眼,“难道我们进了屋子,夜行者就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了?”
这些恶鬼们与人类不同,人家找东西都是用眼睛看,而鬼魂则更善于用嗅觉和听觉,只要你身上具有活人的气息,它们很容易就能顺着味道找到你,然后寄生在你的身上,渐渐吸收你的生命力,神不知而鬼不觉。
到最后,你的身体和意识都将被恶鬼侵占。
如果说躲进一个屋子就能逃避恶鬼的追踪,那我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难缠又棘手的问题了!
老于头对我晃了晃手指,指着门上方的一道黄色符咒,“我在这屋子里种了禁制,关上门之后我们的气息就被符咒所隐去,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把集合的地点选在这?不过若是在开门的一瞬间气息外露,刚好被夜行者找到这里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所以刚刚才拉你一把。”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厉害的符咒,黃底的符上用血红的液体画着令人看不懂的鬼画符,符号的形状看上去一些眼熟……
一丝精芒从我大脑闪过,我一拍脑袋,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那个符咒……不是你用来封印了雁宁的那一张吗?”
提起雁宁,老于头浑浊的眼底渗出些许悲伤,但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如常,甚至有些赞赏的看向我,“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丫头你很有这方面的天分啊……如果你也学习巫术的话,一定会大有所成!你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我一定把我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教给你!”
“我才没兴趣,学这个会被人当成神棍的。”我才不会告诉他我的“天分”完全是因为上一世的自己是抓鬼降妖最大门派的天师府弟子……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距离现在的我太过遥远,我几乎已经快要遗忘了。
“小丫头爱漂亮,我能理解……”老于头显然也清楚别人不想老了以后变成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摸着下巴盯着我看了一会,扼腕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个好苗子……”
“行了行了……”我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雁宁的事情吗?”
提起正事,老于头才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显然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视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