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漫长而寂静，顾颜汐一直在营帐里没有出去。
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直想着沈慕怀今天的话。
那几句话，仿佛如念咒一般，即便顾颜汐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可却如魂牵梦绕一般在顾颜汐的脑子里挥散不去。
过了午夜，困到不行迷迷糊糊的睡去，做了很长的梦，梦到自己从现实醒来，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她还是那个她。
直至被一阵寒气逼醒，眼前一切如旧。
那一瞬间，顾颜汐竟分不清到底是方才的梦是真的，还是眼前真实的一切是梦。
营帐外有人走过，脚步声很厚重，仿佛是踩在什么东西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颜汐这才彻底清醒，好冷，连呼吸都能吐出白气来，掀开被子，更是冷的她浑身发颤。
顾颜汐不解，为什么忽然这么冷？
穿上衣服仍旧不觉得暖和，掀开帐帘一瞧，被眼前的一切所惊。
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银装素裹。
下雪了？
下雪了！
顾颜汐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现在才十月而已，猛然摇了摇头，生怕自己还在梦里。
碰巧此刻钟蒲路过，看到穿着淡薄的顾颜汐，提醒了一句：“多穿些衣裳，不然会着凉。”
顾颜汐看着眼前的钟蒲，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会下雪？”
这种古怪钟蒲也是头一次见，他也说不清楚，只道：“昨日夜半就开始飘雪了，快进去添件衣裳。”
顾颜汐回了营帐，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准备冬天的衣裳，也只能是挑了件最厚的绒布来穿。
等顾颜汐走出去的时候，不免打了个寒颤，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寒风刺穿了身上并不耐寒的外衣，冻透了。
几乎是跑着到了沈慕怀的营帐，营帐里搭了火盆，沈慕怀也是刚起身，看到穿着淡薄的顾颜汐，言了句：“你想被冻死吗？”
他还是那个他，说话总是这般呛人。
顾颜汐冷得不行，往火盆前靠了靠，回道：“来的时候也没带冬季的衣服。”
沈慕怀眉头微微一紧，责怪顾颜汐思虑不周：“北辙之地寒凉，行军打仗时辰捉摸不定，为何不带过冬的衣裳？”
顾颜汐缩了缩肩膀，这一路过来冻得手都红了，伸出手靠在火盆前，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原先也属实没想到下雪这回事。
沈慕怀操起一件狐皮大氅扔了过去，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披上吧，在这冻死了没人会管你！”
顾颜汐捡起地上的狐皮大氅披在身上，瞬间感觉暖和不少，沈慕怀又命人拿来了几套棉衣给了顾颜汐，这地方自是没有女子的衣裳，都是行军士兵穿的，顾颜汐也不挑，一一收下。
即便是最小的尺码，顾颜汐穿上还是显得有些大，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顾颜汐凑合穿着，将狐皮大氅叠好，还给沈慕怀。
沈慕怀看了一眼小脸冻得通红的顾颜汐，回道：“赏你了。”
顾颜汐微微一惊，这样好的狐皮大氅，她做一辈子王妃也穿不起。
沈慕怀看着顾颜汐站在那里惊异的看着他，他索性伸手将大氅披在她身上，依旧是那般不耐烦：“让你穿就穿着，你要是冻死了，可没人伺候朕了。”
顾颜汐知道沈慕怀是好意，施礼谢恩：“我谢殿下恩典。”
顾颜汐本以为十月的雪落地会化掉，可三日过后，大雪停了整整一天，根本没有融化的意思，犹如冬季那般。
北辙的天这么冷吗？十月就入冬了？
仅仅三日，已到了箭在弦上之时，沈慕怀率军去往怀凉应战，当然和亲王和怀柔将军也会一同前去。
临走的时候，顾颜汐给沈慕怀备了好些冬衣，她其实也想一起去的，只是沈慕怀不同意。嘴里念叨着她去了也是添乱，其实多少还是担心她的安危。
顾颜汐自然知道怀凉之地何等危险，她在侍奉沈慕怀穿上铠甲的时候，试探的问了句：“可以不去吗？”
沈慕怀看着顾颜汐，言道：“你担心朕？”
岂能不担心，沈慕怀若是回不来，那她的任务也就失败了，回不去了。
顾颜汐没回话，只是脸上的神色有几分难看，沈慕怀又道：“朕若不去，会让和亲王起疑的。”
顾颜汐多多少少知道，此次怀凉之战，沈慕怀是把和亲王也算计了进去，抬眼问道：“殿下是不是没打算让和亲王活着回来。”
当下，沈慕怀也给不了准确的答复，战事一触即发，生死存亡已到最后关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结局会怎样。
铠甲穿戴完毕，沈慕怀抚了抚胸前的钢铠，模棱两可的含糊道：“记住朕的话，朕若是回不来了，你即刻就去张德海。”
这似乎是沈慕怀把一切看做最坏的打算，留给顾颜汐的吩咐，他将钢刀配在身上，不等顾颜汐回话便要往外走。
“殿下！”，顾颜汐喊了一声。
他转头，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着顾颜汐。
顾颜汐唇角微微一颤，满肚子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就那样复杂的看着沈慕怀，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我等你战胜归来，一起回宫。”
沈慕怀笑了，那是沈慕怀从来没有给予过她的温柔，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门帘掀开又落下，他就那样走了。
顾颜汐站在偌大的营帐里，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那身铠甲，是沈慕怀带过来一直没穿过的，哪怕之前带兵作战也未穿在身上，那是世间难得的护身铠甲。
她知道，今天沈慕怀穿上了它，就是打算殊死一搏了。
数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哪怕离得很远，顾颜汐都能听见士兵临走前呐喊者胜利的口号，大军的脚步震撼着大地，也让顾颜汐的心悬了起来。
当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还是忍不住撩开帐帘。
可眼前的一切，空荡荡的。
除了望不穿的白雪，和偶尔行过的侍卫，什么都没有。
顾颜汐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沈慕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