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秋转过头抬起眸子看着寂幽,这才发现寂幽原来比她高。寂幽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有着超出年龄的深邃,发出使人不可抗拒的魅力,眼角朱红的泪痣自然流露出媚色。
沈沉秋早已习惯了寂幽逾越的动作,睡都一起睡过了,还怕抱吗?
“我在想,你小小年纪手段怎么那么毒辣呢?一出手就把好好的姑娘逼成这样。”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寂幽轻笑了一声,鼻息打在沈沉秋的脖子上,让她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寂幽迷人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小年纪?我可是比你大一岁呢。”
沈沉秋在内心翻了个白眼,若是真算起来,你个小屁孩还得叫我一声阿姨咧!
不过,沈沉秋以前一直以为寂幽只有十一二岁,毕竟他实在太瘦小了,像是常年营养不足一样。初见他时,佝偻着背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惹人怜爱的同时,让人自然而然地把他的年龄往小处想。如今本性暴露出来了,就挺起胸膛了啊。
沈沉秋凝视着寂幽瘦削的侧脸,寂幽似乎是感受到沈沉秋的视线,抬起头看着沈沉秋。两人互相凝视着,只听沈沉秋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你太瘦了。”
“可是即便我这么瘦也比他们好看,若是我不瘦的话,那还让不让他们活了?”寂幽歪着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回答沈沉秋。
闻言,沈沉秋只能抽了抽嘴角。这家伙,太自恋了!
“你说,长孙景璃是不是有点可怜?”沈沉秋忽然垂下头,低声问道。
寂幽把沈沉秋的身体扳了过来,极其温柔地将她的秀发拢到了她的耳后,淡淡说道:“没有人会感激你的善良,他们只会得寸进尺。”那么温柔的动作,却说出了这么残忍而现实的话。
沈沉秋算是默认了寂幽的话,又有点不甘心被这个小屁孩讲道理,便赌气问道:“你不是晚上才会来这里吗?”
“宫里现在乱成一团,缺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也没人会在意。比起宫里,郡主这样的小美人儿才更吸引我的注意,你能快些长大,好让我一口吃掉你……”
寂幽越说越不正经,沈沉秋只好打断他,淡淡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对你这个小屁孩可没兴趣!和性趣!
“我有一生可以你被浪费呢。”
沈沉秋不以为然地横了他一眼,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寂幽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妖冶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说起来,前几日皇后有意要将你择为太子良娣,但是现在出了长孙景璃这档子事,你那事就暂且泡汤了。不过皇后可不是轻易死心的人,据说皇上那儿已经同意了。”
这一席话让沈沉秋惊得倒退了一步,太子良娣?开……开什么玩笑!她才十二岁啊,怎么能嫁人呢?就算嫁,她绝对不会嫁给冰山的!
“瞧你那么紧张,不如还是嫁给我好了。”寂幽上前环住沈沉秋极细的腰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沈沉秋的耳垂,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沉秋的手垂在两边,没有去回抱他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嫁给一个太监?”
“有何不可。你若敢嫁,我就敢娶。”
情窦初开的少女若是寂幽动听的情话,定会被他打动。可沈沉秋不是。前世,沈沉秋也没有谈过恋爱,活了二十几岁从没感受过心动的感觉,她的心早就麻木了。况且……
沈沉秋将寂幽推开,迎上他深情万分的黑眸,直直看向他的眼底,里面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冷。寂幽对人心再熟悉不过了,但他绝对不可能料到这个十二岁少女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同样冰冷的灵魂。
沈沉秋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璎珞急急忙忙的声音:“郡主!郡主!”沈沉秋习惯性地向门口看去,只见璎珞一把推开了门,要进来。
沈沉秋刚想给寂幽找个地方躲躲,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寂幽已经离开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幽会呢?
“郡主,皇上听说景姝公主疯魔了以后,就下令请高人来给她做法事。您也得一起去。”璎珞跑到沈沉秋面前,将最新的消息告诉她。
这个时代与华夏古代十分相似,也很迷信。况且长孙景璃也一直念叨“红色的鬼”,仁康帝要请法师来也不足为奇了。
沈沉秋颔首,她身为皇上的义女到时候也得在场,要好好准备才行。
翌日,沈沉秋穿着浅蓝色的曲裾坐着郡主规格的马车,又回到了皇宫中。
自从昨晚将召集世外高人来做法事的皇榜贴出去之后,就有很多自称是大师的人揭皇榜,挑了几个像样的,第二天就开始在浮生台做法事。
沈沉秋来到浮生台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聚在这里。宫女引她入座后,沈沉秋便看到了坐在浮生台最中央的长孙景璃。
她坐在轮椅上,低着头盯着地面,目光空洞无神。宫女和太监们都离她远远的,生怕她又尖叫出来。
没过多久,仁康帝与皇后双双入场,后面跟着几个道士。
众人跪拜过后,就开始进行法事。第一个较为瘦小的道士刚靠近长孙景璃,她便不断地尖叫出来,还没开始就被侍卫拉了下去。第二个人学乖了,与长孙景璃保持一定距离,开始比划着什么,结果长孙景璃还是尖叫了出来。接下来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成功。
沈沉秋用手撑着头,万分无聊地看着这群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
所有的道士都失败了,他们只好聚在一起讨论了会儿,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他们打不过附在景璃公主身上的血鬼。
沈沉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长孙景璃不过是受了惊吓,现在却变成了有血鬼附身。可关键是其他人还真的相信了!
仁康帝见道士们都无能为力,神情一下子颓废了起来,皇后在一旁用言语安慰着,面色苍白的元妃再也忍不住地低声抽泣了起来。沈沉秋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大多数都是惋惜与遗憾。这让沈沉秋更加好奇,寂幽到底是怎么做才把长孙景璃逼疯的。
沈沉秋随着人流一起离场,却只身一人往司礼监的方向走去。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看寂幽在司礼监生活得怎么样,再怎么说寂幽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刚踏入司礼监,沈沉秋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太监的品味。
朱红色的紫檀大门虽然紧闭着,但那种奇异的香味还是逸了出来。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分明闪着耀眼的光芒,却还是给沈沉秋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立春时节,万物复苏的时候,司礼监的树却还是没有开出绿色的枝叶,狰狞的树枝互相勾搭在一起盘旋而上,像是无数的饿死鬼伸着肮脏的手在向天讨饭。
一只乌鸦凄厉地惨叫而起,吓得沈沉秋倒退了一步。
整个司礼监仿佛与富丽堂皇的皇宫隔离开来,就连阳光都照不亮这里的阴暗。
沈沉秋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推开了主殿的紫檀木门,那种香味瞬间充斥了她整个鼻腔。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在这个无窗的阴暗殿内恍若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熠熠生辉。地铺蓝田暖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形成五茎莲花的模样。
殿中冉冉升起的檀香使整个司礼监看起来有种朦胧而奢靡的美。这种奇异的香味让沈沉秋觉得有些熟悉,直到她的身体渐渐变得燥热后,沈沉秋才发现这群阉人居然用媚药作檀香。怪不得寂幽当日说他已经习惯了媚药。
偌大的殿内只站着两个垂着头的太监,他们面色惨白,如同祭奠堂里供着的纸人。沈沉秋的到来似乎引起不了他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太监眼睛也不抬地撩开侧边的珍珠帘幕,似乎在邀请沈沉秋进去。
沈沉秋移动脚步,在经过那两个太监时打了个冷颤。通往侧殿的路上站着不少太监,他们像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用白玉铺成的通道里只回响着沈沉秋轻慢的脚步声。
到底时,出现了一个挂着深紫色帘幕的门口,太监将帘幕撩开后,沈沉秋才得以看清里面的场景。
四周的墙壁由白色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空谷幽兰在白石间妖娆绽放。以细木为骨架的绢纱八角宫灯绘着精细复杂的图案,几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跪在六尺宽的沉木阔床边,手里托举着盛有时令鲜果的托盘,床边悬着鲛绡罗帐,帐上用血红的丝线绣着绝美的曼珠沙华,惟妙惟肖,如坠云山幻海,如临地狱鬼涧。
站在床榻两边的宫女将罗帐拉起,只见寂幽正侧躺在软床上,宽大的太监服轻飘飘地挂在他的身上,半露的香肩和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令人浮想翩翩,半阖着妖魅惑人的丹凤眼尽显慵懒,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映出阴冷的影子,缱绻的青丝自然地垂落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寂幽看起来如同极美的山水画卷,天地江山在此刻不过是一纸空谈。
沈沉秋心情复杂地移动脚步,脑海里响起寂幽曾经对自己说的话。
“可是奴才只想在郡主身边。”
“我每天都睡在冰冷冷的地上,寂幽真的好冷。”
沈沉秋想,她可能再也不会相信寂幽说的任何一句话了。